木屋内燃起油灯。油灯之下,晏适楚挥舞狼毫,龙飞凤舞,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偶耕,说道:“你持这封书信到渡雾山庄,见到那些人时,只说要亲自交给南浦云。”偶耕说道:“晏先生,他们也要抓你。你不随我一同去渡雾山庄吗?”晏适楚笑道:“我若同去,你、我连同侯小姐必死无疑。我若不去,你们庶几有一条活路。”
偶耕犹自惴惴不安,晏适楚轻抚其背,说道:“涧石小友的针灸该收起了。”二人出得木屋,来到岩石之上,涧石仍自打坐服气,安然不动。晏适楚将他身上银针一根一根抽出,一把撒向荒野。昆仑奴尚未睡去,见此情状,惊讶道:“晏先生,你怎么把家当都扔了?”晏适楚说道:“来日大难,此身尚不知在何处,要这些家当何用!”
涧石又念了一遍经颂,神清气爽,站起身来问道:“晏先生,来日有何大难?”恰好屿蘅、小雨药已熬成,二人搓草为绳,吊起药罐提到岩石上来。涧石望着屿蘅,恭恭敬敬谢道:“连日来,委实辛苦屿蘅了!”屿蘅将药汤倒出,送到涧石手中。涧石双手接过,眼中饱含柔情。小雨站在暗处,看在眼里,心中泛起无限醋意。
晏适楚忽然说:“偶耕小友,你去木屋中歇息一宿。明日带上骅骝马去吧,照我吩咐做便是。”偶耕将书信揣在怀中,说道:“晏先生,明日又是别离,还不知牧笛安危如何。我睡不安稳,只想躺在这石头上看看月亮。”晏适楚并不相强。
偶耕一宿未睡,好容易捱到四更时分,独自去牵马,准备不辞而别。走到林中,忽然蹿出一个黑影,却是昆仑奴。他已悄悄背上他的麻袋,兴冲冲说道:“我们一同来的,也一起走。”
偶耕心里知道,昆仑奴对渡雾山庄恋恋不舍,对那四大鸣禽依旧垂涎,于是说道:“这次是前往龙潭虎穴,牧笛和我都是生死未卜,你又何必去寻死?”昆仑奴神秘兮兮道:“昨夜晏先生说什么‘来日大难’,我猜这石室木屋也不是安乐窝、温柔乡。不如跟你离了这里,落个心安。”昆仑奴那日遭遇四名黑衣人,因有铁菡萏及双虎才苟且保命,心中一直恐惧不安,预感这里还会有危险,因此早有出逃之意。
偶耕没心思听他胡说,只顾去牵马。来到林下,却见晏适楚已在那里,骅骝马就在身边,和他十分亲昵。偶耕大为钦佩,果然是有道之人走兽不惧、虫鸟不惊,信非虚语。晏适楚将马交给偶耕,说道:“你此番难免与逍遥谷诸人一番周旋。你是白云子的门人,功力不浅,好好保护身边人,还有骅骝马。还有,我那封书信,任凭逍遥谷的一帮鹰犬威逼利诱,你和牧笛只可亲自交给南浦云,否则难逃活命。切记,切记。”
偶耕心中悲凉,拱手道:“晏先生,待我救出牧笛,再回到这里,帮你担药锄草。”晏适楚说道:“天地犹橐龠,世事如机局。若要相见,处处皆可相见,何必在这荒山野岭?速速去吧!”昆仑奴忽然凄楚起来,掉了几滴眼泪,也与晏适楚作别。
二人牵了马,离了深山,渐渐来到有人行走的所在。偶耕不敢迟延,拖着昆仑奴又越过几座山峰、穿过几道山谷,走上一条崎岖山路。山路上偶遇三两个客商,却是从潞州去往河阳的。时日已晚,偶耕上前问路,且喜他们知道渡雾山庄,为他指明方向,但莫不劝他相结为伴,在路边休息一宿,明日再赶路。偶耕哪里听得进去?一手牵着骅骝马,一手拖着昆仑奴,径自向前趱行。
夜幕降临,二人来到一处险要的所在。前面是万仞绝壁,山路横在绝壁之上,十分狭窄,稍一不慎便失足落崖,摔作齑粉。昆仑奴十分疲惫,一边嚼着干粮,一边抱怨不绝:“你要去救侯小姐,也该吃饱了、睡足了,才有力气去救。像这样要死不活赶到渡雾山庄,非但救不了人,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偶耕犹豫一番,终于心下不忍,说道:“那我们在此歇息一个时辰,你小睡片刻,我们再一起赶路。”
昆仑奴咽下干粮,倒在路中间,须臾响起鼾声。偶耕松开马缰,垂下双足坐在绝壁之上,面对群山,心中起伏不定。山风吹来,他生起倦意,不禁双眼乜斜。可就在此时,绝壁之上一道身影疾飞而下,向骅骝马直奔过去。骅骝马站在路中央,本已入睡,被风声惊醒。它高高纵起,四蹄外翻,竟然踢中那道身影。只听见一声惨叫——是一名女子声音——那人横着飞了出去,跌落悬崖,摔到乱草丛中去了。
偶耕顿时惊觉,纵身来到路中间,紧靠骅骝马站定。昆仑奴也被惊醒,抱紧了钱袋子,站到偶耕身后。
陡然间,悬崖顶上亮起火把,十几名大汉纵身跃下,横在路口。为首的竟是一个娉婷女子,身高九尺,发长三尺,火光映照之下,一双脸蛋冷艳无比——她正是前番大闹渡雾山庄的许月邻。而跌落山崖的女子,却是与她一起逃亡山林的华清芬。
许月邻、华清芬当日从渡雾山庄逃出来,躲进山林深处。骆奉先下令,从潞州、河阳调派数百兵力,日日在山间搜捕。许月邻、华清芬带着残余喽啰兵屡次被围,屡次死里逃生,二十几个喽啰只剩下一半。
这一日,一众人等躲在一座山峰顶上,夜幕中看到两人、一马从脚下山路上经过。华清芬低声说道:“我们斗不过官兵,只因皆因我们没有战马。我去将那匹马抢过来,再遇着敌兵时,我骑马硬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