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遍地繁华,比之江都又是另一番风味。
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这座历经了数朝喧嚣的古都亦如牡丹,富丽堂皇,大气端凝。风雨欲来的局势仿佛完全不曾影响到这座古城的固有步调,韩素入城后,入目所见是一片雍容。市井之像繁忙而有序,行人步调往往从容,令人行走之间亦不由得闲适了心情。
饶是韩素多日来颇觉沉重,见到如此景象也不免轻轻舒了口气。
李白指点道:“十一年前,我曾来过洛阳。”
韩素道:“十一年前,我也曾来过洛阳。”
“我当年竟不曾见到你。”李白笑道,“可见当年虽然擦肩,然经年之后,异地仍旧相遇,缘分之事果然十分有趣。”
两人随意闲聊,也并不急着去寻找住处,只是信步走来闲看街景,也觉惬意。
多走了些时候,两人亦渐渐发现,洛阳实则并不似最初的表象那般不曾受到如今局势影响分毫。想来且是,洛阳自古便是重镇,身为东都,拱卫京畿,又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只不过洛阳处在北地,却是不比江南。虽然同样繁华,却是精细不足,而大气更胜。
韩素与李白路过酒肆,往往见人凭栏饮酒,高谈阔论。或有三五胡姬起舞助兴,胡姬们多半着装大胆,露出纤细的柳腰和凝脂般的玉臂,玉臂上钏环叮当,舞动时春色四溢,香艳无比。饮酒的儿郎们或豪饮,或击节,还有人兴致起时夺过了胡琴来弹,顿时咿咿呀呀,一地fēng_liú。
虽然早就过了牡丹盛开的季节,洛阳城也依旧流香不减。
远远地,却听得一阵古琴淙淙之声宛如流水般蜿蜒而来,琴声初闻清脆,再听婉转,可更听之时竟有一股阔渺之气盘旋四周,令人恍惚闻觉山间草木芬芳而香,石上流水叮咚空灵,顿时忘俗忘忧,仿佛登仙。
行人俱醉,一时间胡姬们的歌舞声都不由得低了下去。
琴声止时,四下寂静良久。
尔后,忽爆发出一阵轰天的叫好声。
“好!好!”有人鼓掌高喊道,“韩郎琴技,游鱼皆醉,真正是仙门准入,再恰当不过了!”
韩素和李白行至南市,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宛如山海般起伏涌动的人群。直到一人轻喝道:“何以如此拥堵?”
人群顿时惊慌了片刻,紧接着便有人道:“是贺七郎!”
拥堵的人群仿佛有了默契,众人纷纷挤向两旁,不过片刻便在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韩素和李白远远站着,也不需近前,便可清晰看到那盘坐在人群中心处的抚琴之人。这人摸约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湖水蓝的圆领宽袖袍,头上并未戴冠,乌黑的头发整齐束着,一根青碧的玉簪横卧其间,直衬得他面色清润,眸光清正,整个人便仿佛是一团沉浸在碧蓝湖水中的温玉一般,自有一股风雅气度,令人心折。
以至于他身旁随从护卫虽则严阵而待,一个个且又凶神恶煞气势逼人,可旁人一眼看到了他,却自然就会忽略其他,竟使得周围人潮皆成了背景一般。
在被让开的通道前,却走出一个少年。
这少年微微昂着下巴,一袭玄衣,面色冰冷,虽是有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可他身上冷意太过骇人,却平白便叫人退却,不敢多看他的容貌。
他看也不看周围人群一眼,只是抬脚轻踏,顺着通道不紧不慢走向人群中的抚琴少年。
很显然,抚琴之人正是众人口中的韩郎,而后来从人群让出的通道中走过的则是贺七郎。
李白拉住旁边一路人问道:“阿郎可否说说,这位韩郎君抚琴,为何竟仿佛引来了万人空巷一般?”
便有热心人解释了起来。原来再过几日便是天坛宗和太岳宗来到人间收徒之日,这几日也不只是这位韩大郎一人在此处展示自己的六艺才学。只是韩大郎琴艺精湛非同一般,每每乐起之时总有人闻声而来,渐渐地旁听之人越来越多,几日下去竟形成了如此规模。
李白奇道:“仙人们挑选门人,往往只看仙根资质,且与六艺何干?”
那热心人结舌半晌,终是答不出合适的话来,末了只得讷讷道:“似韩郎君这般仙气绕身之人,想来总是会有仙根的。”
李白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分辨。韩素就见那热心人轻轻松了口气,须臾间人潮涌起,那随意答话的热心人不见了踪影,李白便只微微一叹。
韩素道:“太白兄,三言两语将人说跑很有意思么?”
李白哈哈一笑道:“的确有意思得很。”他目光移转,忽而轻咦一声:“素娘,这位韩郎不但与你同姓,竟连样貌都仿佛有几分相似。”
韩素便多看了那人几眼,这一看之下果然觉得两人的眉眼间真真切切是有几分相似的。她微惊道:“莫非是我二叔的长子?他们搬到洛阳了?他……也没有仙根么?”
李白道:“素娘这结论来得离奇。”
韩素道:“太白兄有所不知,我那位继祖母乃是先帝亲封渔阳郡主,大郎是她嫡长孙,倘若有仙根,早便送往十三名山了,又哪里需要日日在此献艺?”
“然则他便是琴技通神,只需没有仙根,那些仙人们也未必便多看他一眼。”李白玩味道,“素娘可觉解气?”
韩素淡淡道:“幸灾乐祸殊无必要,我与他原是一般。”她又皱眉,“太岳宗和天坛宗为何在此时下山?莫非……竟也是为了江都港之事?”
李白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