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浪荡天下,在洛阳却是留有旧宅。然而不等韩素腾出时间来将伤养好,一个被人们等待多时,却仍旧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天北传至。
安禄山反了!
天宝十四年,四月南诏叛变,剑南节度使鲜于通率兵征讨,却大败而归,战死部众六万余人。月余内,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又战大食于怛逻斯,唐军再败。十月,江都异变,江都港在封闭数日后被破,大水从中冲出,水中浮尸无数,尸体形状古怪,惊起瘟疫横行,又有活死人出没其间,一时天下惶惶。
民间传说,圣人失德,天降罪罚。
安禄山则口称君侧藏奸,杨国忠祸害世人,他以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径直挥军,直指长安!
洛阳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安禄山的大军已经从幽州到了镇州。
前一刻,李白敲开了旧宅的大门,守门老人正满脸惊喜地将李白和韩素迎入二门,李白才吩咐了这个老家人拿帖子去请大夫,下一刻,一个小子就慌慌张张地从外头直冲而入,口中大呼道:“阿耶!阿耶!安禄山叛乱,二十万大军已经到镇州了!”
韩素感觉到,李白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颤。不止是李白,就是韩素自己,也在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口发紧,然后一个声音不可遏制地在脑中响起:终于来了!
“叛乱?胡说什么,哪里来的那许多叛乱!”旁边引路的老仆操着一把子粗嗓门,皱眉斥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轻重,成日大呼小叫!”
他弓了弓腰,转身面对李白时满是皱纹的脸上就平添了几分不好意思:“阿郎,小儿无状,莫怪莫怪。”
来报信的小子匆匆向李白行了一礼,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又好奇地瞟过韩素一眼,便又转回精神着急道:“阿耶,我真没有胡说,朝廷的邸报已经发下来了,说是镇州告急。圣人命封常清将军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堵截安禄山呢!还有,不日特使就会下来,说是要在洛阳募兵,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头的!”
他连比带划地说着,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虽是满脸急慌的神色,却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简单描述了清楚。
老家人顿时怔在原地,没了言语。
李白则在袖中掏了掏,来来回回也没掏出什么,正尴尬间,韩素从袖中取出一块小金角子递给报信小子,先问:“你叫什么名字?将你知道的再仔细说一遍可好?”
“小子李夏。”李夏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皮肤虽是黝黑,却长了一口白牙,眼睛十分机灵,他是守门老人李成的老来子,如今李成已年近六十,他却尚未成年,因而性情被养得很有几分跳脱。此刻接了韩素的赏,先道了谢,接着就叽里呱啦好一通,将适才所见所闻通通倒了出来。
“我在南市帮人跑腿,听到说书人说,江都港里跑出了恶鬼,恶鬼放出贪嗔痴三毒,大将军安禄山就中了嗔毒,于是带着史思明一起反啦!”李夏刚才还着急得很,这会儿缓过了神来,到底是觉得战争离自己太远,于是这会儿说起适才见闻,便有几分说热闹的心思占了上风的感觉,不觉间就眉飞色舞起来,“据说恶鬼是江南第一美人蝶娘子放出来的,那蝶娘子粉面朱唇,神态威仪,手上一动就能做法叫群鬼听命。蝶娘子放了恶鬼出来专门引乱心有贪念之人的神智,令天下恶吏互相争斗,正好对天赎罪呢!”
这说法忒也离奇,李白问他:“那朝廷邸报内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张贴公文了吗?”
李夏就挠了挠头,说道:“也是听说书人说的呀,要什么公文?”他兀自疑惑,略醒过神的李成立时又斥道:“说书人的话哪里能信,真是胡闹!快去将你阿娘叫回来,郎君今日归来,叫她快来拾掇饭菜,旁人家的事情不用太过热心,管那许多做甚!”说着李成又对李白笑道,“阿郎,我家那口子心软多事,出去教对门洪家女儿刺绣去了,可不巧现在就不在。”
“是我来得太突然。”李白笑了笑,当然不会责怪。
看李夏又一溜跑走了,李成就忙引着李白和韩素去正厅坐着。
待两人坐好,他又忙忙着去端茶水。
剩下屋中两人,一时俱都沉默了。
好半晌,还是李白先回过神。他仿佛被惊醒,忽然就问:“素娘,你的伤可还能痊愈?”
韩素正微阖双目调息着,闻言道:“应当无碍,不过是再多费些时日罢了。”
李白顿了顿,苦笑道:“只怕安禄山的目标正是要从洛阳取长安,此刻最最费不起的,便是时间了。”
韩素微微一笑,道:“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白兄不需在意。”
李白点头,又思索片刻,道:“素娘,我们适才在外,只看到一片歌舞升平,而此刻李夏就得回了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可见这消息实在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些。我看你两位叔父的神色,只怕此前他们也是不知安禄山叛乱之事的罢。”
正常情况下,即便是为了民心安定,像这种战争消息往往也只会先在上层统治者之间流传,需到一定时机,才会传入广大民众之间。
韩素道:“消息先在民间传播,只怕还不等安禄山到来,洛阳民心便要先乱了。”
李白皱了皱眉:“背后之人好算计!”他轻轻按上桌案,起身道,“素娘,无论如何你此刻伤势要紧,不如寻个僻静处,我为你疗伤。”他指的疗伤,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