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才刚探出些头的月光。
夜色越发显得寂静了。
同样被掩映在夜色下的韩府仿佛也随同整座城市一同陷入了沉眠当中,却有零星的灯火从几座院落中悄然生起。
韩老夫人坐在主屋里,听下人回报说韩锦堂与韩锦年两房人都已经做好准备,等候在后门口,尤其是韩知韩循两人一个都没落的随行在队伍中,顿时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起身缓行了几步,手掌轻轻在旁边雕刻精美的博古架上拂过,想及今次一去,他日再难回归,心中也不免生起几分惆怅。崔嬷嬷亦步亦趋地随侍在她身旁,见她脸上难得现出哀伤的神色,原本有心要催一催她,此刻却不敢说话了。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靛蓝半臂的丫头悄悄掀开了门帘,崔嬷嬷神色一动,忙悄步过去,那丫头便附到她耳边小声说起话来。
崔嬷嬷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开始大变。
韩老夫人豁然转身,扬眉道:“怎么?有什么事情是我听不得的?”
崔嬷嬷收起脸上慌张的神色,快步走到韩老夫人身旁,低声道:“琳娘,是碧纱在外面,她请这丫头过来传话,说……说是大娘子不见了!”
“什么?”韩老夫人几步从屋内走出,一脚踏出门槛,就看到跪在外面的碧纱,顿时冷笑,“人丢了?你一个堂堂先天,居然连看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也看不住,你还有脸到我面前来说?”
碧纱垂着头,咬着唇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不说话?当你不说话我便拿你没法子了?”韩老夫人嘲讽地扬起唇角,忽将右手附在左腕一只羊脂玉白的镯子上,然后她中指敲起,那玉镯上便响起了极其细微的空空之声。
这声音一起,碧纱的脸色便骤然大变。
她猛然抬起头,脸上的惊恐还未来得及稍稍掩盖,更加强烈的痛苦便在瞬间将她攫住。
“啊!”碧纱仰起头,喉咙里发出被刻意压低的痛呼之声,她身体却猛然往前一扑,就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夫人……夫人……”她急促地喘息着,张大了眼睛不敢稍停,连忙说道,“夫人……东南西北中五人一直都散在四处守着,奴、奴儿也时刻留意,大娘子不曾出府,必定还在府中!”
勉强一番话说完,她痛得又在地上接连几次翻滚,是仅剩的属于先天高手的尊严使她不曾放声痛呼和求饶,她又一个翻滚,双手猛就往地上一抓。坚硬的石板地面顿时被她五指嵌进,鲜血从她指尖迸出,瞬间印染在青灰的石板上,在幽暗灯火下映出一片令人心惊的暗痕。
韩老夫人的手从玉镯上放开,她举步轻移,行至碧纱身旁,却轻轻抬起一条腿踢到碧纱肩膀上,顿时将她踢了一个斗。
“既是如此,你来回报什么?还不速去寻人?”韩老夫人脸上泛起嫌恶的神色,出脚时却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此刻被她踢开不是一个在凡人世界地位极高的先天高手,而不过是她脚下一只蝼蚁。
她脸上又现出隐晦的快意之色,鼻间发出轻嗤之声:“且是你自己说过,素娘伤势之重已经伤及根本,她几日水米未进,又身负重伤,倘若还能逃脱,我便不得不怀疑,此事是否是你有意放纵了!”
碧纱一个翻身,忙又跪下,她弓着背,头低得仿佛能够埋进石板里,口中只道:“夫人,奴儿绝无二心!”
“既然如此,还不快去!”韩老夫人怒目横眉,粉面生威。
碧纱身子微微一颤,连忙起身倒退。
韩老夫人仍然气怒不平,一拂衣袖便带倒了旁边摆着的一树盆花。
哐当一声响,瓷片碎落满地。
韩老夫人却在此刻恍惚心有所感,她豁然转头往左侧花木之间看去。
那花木掩映的暗影之间,静静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赭衣男子,他神色难辨地站在那片重影之处,却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
“左……”韩老夫人张了张口,口中才吐出一个字,脸上就勃然色变,她看向侍立在旁的崔嬷嬷和另一个大丫头碧珠,嘴唇翕动了两下,竟似是吐着气音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又说出两个字,“下去!”
崔嬷嬷和碧珠齐齐一震,忙低眉退下。
此时乌云愈重,虽是天气寒凉的初冬,整个空气中却依旧压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躁闷之气。
韩素用真气激发了隐身符,小心穿行在韩府的重重庭院中。她原是要直接从旁边最近的角门出去,那角门边上却守着一个明显功力不俗的内家好手。韩素伤重未愈,不想轻易暴露身形,不得已只得退向另一边。然而韩府中高手显然不少,这些人交替巡逻,在出府必经的各条道路上来回行走,竟逼得韩素越行越深,远远绕得几次之后,却是离主院越来越近了。
道路越偏,韩素心中反而有了定见。
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直从正门而出?韩府众人半夜离城,必然是不敢大张旗鼓走正门的,那小书房原本也在后院之中,离后门近、正门远,如此一来,在常人思维中一般是难以料到她竟然会舍近求远的,如此只要正门防守稍弱,她便可趁虚而出了!韩素同时也做好了到时不得不一拼的准备,否则一旦在今夜跟随韩老夫人一同出城,被她手下的一众高手集中看守,她要再想逃离只会更难。
隐身符的时效只有两刻钟,韩素不敢耽误。
她看似不紧不慢地走在重重庭院中,身旁不带一点风声,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