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敬堂集》载“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
冬至节,春之先声也。就在今日,上一刻,还是凛冽寒风肆虐青州城内的大街小巷,但不消一会,城内的百姓都知道冬至来了,他们都感受到了阳气回升,天地阳气开始兴做渐强。
阳气压过阴气,东风压倒西风,是为冬至。暖意回身,日过竿头之后,暖煦的阳光洒满大都督府。
不知不觉间,陈律已和老道聊到了正午,从军营赶回来的陈左车和刚刚下学的陈千乘正巧一同回到家中,两人一路说笑到了正堂,瞥见老道很是诧异。
陈千乘面目清秀,身子骨并不壮硕,就在进门的时候看见了堂中二人,多年不见父亲和别人交谈甚欢的他有些吃惊,便不自觉的看了老道一眼,老道同样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在一瞬间,两人目光相遇,陈律只觉老道的眼中乾坤颠倒,好像一个大大的漩涡,愈转愈快,越来越近,自己所有的心神仿佛都被吸引进了那双眼里。
而旁边的陈左车也注意到了老道的目光看过来,虽说他喜欢行军打仗,却不是只会逞冲陷之勇的猛将,虎父无犬子,他亦是以智将之名才在自家军营扎下脚跟。
他离陈千乘最近,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千乘的心神仿佛被什么吸引,丢了魂似的,双目枯洞呆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老道的眼睛。那一双看似污浊的老眼此刻明亮的就像一颗夜里发光的星。星光渺小,却感觉是从遥远的星空深处迅速的飞窜而来,他觉得老道的眼中是一柄剑,那柄剑的剑尖就那么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脑袋。
“有些凉。”昏迷之前的陈左车这样想到。
陈千乘的失了心神,陈左车的昏迷看似漫长,其实都只是和老道对视的一瞬间。等到事情发生了,陈律就知道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的不对劲。心系两人安危的陈律又惊有怒,就要拍桌而起,老道双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按,头也未回,眼睛依旧盯着陈千乘。
陈律仿佛被定在了半空中,身子刚离了椅子,双手离身旁佩刀只差一毫,却是一动都动弹不得,就连张口喊人也喊不得。不知陈左车死活的陈律双目紧瞪,拳劲狠狠的把指甲插进了掌缝中,面色涨红,瞋目裂眦,好似一头盛怒的狮子。
不消半刻,陈千乘也如同陈左车一般,承受不了而倒地不起。老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句“果然是天纵之才,不枉我押注在你身上。”说罢,老道回头看了看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的陈家大都督。
“大都督莫怪,刚刚两位公子与我神交,容不得外人打扰,不得已才对大都督动了手脚,还望大都督海涵。您放心,两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神教之法极其耗费心神,还望您等他们二人醒来之后为他们补一补身子。至于与您商议一事,还是早做定夺为妙。”
陈律感到自己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顾不得再找老道麻烦,急忙跑到陈左车和陈千乘身旁,一摸两人还有脉搏和心跳,胸膛也有呼吸的正常节奏,也知老道所言非虚,并未加害两人。但还是心火旺盛,冷冷的质问老道:“不知道道长为何不打一声招呼就对我儿胡乱施法,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本都督便是拼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和青州几十年的老本也要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的陈律方有了身为上位者的威严,身上那股行兵几十年来的凶悍之气便是老道都为止侧目。
西宫主凶杀,呈白虎之象,白虎表少阴主秋,四象之中,以白虎的杀气最为旺盛,《风俗通义》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此时的陈律身旁所萦绕的凶魂之象林林总总聚在一起,竟也形成了白虎拱背之势。
老道也是自知理亏,讪讪一笑,老脸沟壑纵横相互挤压,形成了一条条奇怪的纹路。
“大都督先不要动怒,我也是无意之举,神交之法本就是暗中伺窥之理,我若是光明正大的和两位公子较量,就测试不出他们真正的天赋,况且我刚刚在他们识海中种下的不是别物,乃是他二人以后的保命之道。”
陈律冷哼一声,也不知信了他的话还是不信,这让老道又是很尴尬的一笑,试图缓解自己二人的关系。陈律皱紧了眉头把两人扶到椅子上,唤来管家,吩咐他去把城中最好的医师请过来瞧瞧。
大管家陈赤虎,自幼被陈家收养,大都督府占地虽不广,但细数下来,大小管家也有十几位,能坐上陈府管家的都不是易辈,更何况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家。陈赤虎陪陈律一同长大,幼时锋芒毕露,比陈律之才不遑多让。当年陈律游历西凉,便只带他一人而已,后来断匈奴大军,陈律走旱路,陈赤虎则从水路而行,两人水土并进,方才解了大秦之危。
当时秦政本打算一起册封陈赤虎为大将军,但陈赤虎以身体为佯为由,回到青州城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老管家。
家都有里子面子,有剑亦有盾,陈律做了那柄剑,是面子;陈赤虎甘愿退下来,是盾,也是里子。
陈左车和陈千乘也是陈赤虎自小看着长大的,他膝下无子,就把两人当亲生孩子看待,看着两人的样子,他心里也是担忧的要命,所以顾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着手去请城南的“再世华佗”赛先生,出门的一刻不忘吩咐家中军士调兵围住大都督府,城门戒严,没有命令不得放行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