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美人像一连画了三日。
阮秋色是个画痴,一旦开始便是不肯停的。这三日里他每日一餐,拢共只睡了三个时辰。
他作画时向来不让旁人的姑娘们只知道画的不是她们当中任何一位,一时间又是不忿又是好奇,急得抓心挠肺。
第三日晚上,阮秋色终于走出了房门。苏三娘领着姑娘们鱼贯而入,聚拢在那幅美人像前面。
“这画上的人……真是只应天上有啊。”
苏三娘瞠目良久,才挤出一句感叹,也正是各位姑娘的所思所想。
她们是盛京最负盛名的美人,站在这幅画面前,第一次知道“自惭形秽”是什么意思。
阮秋色虚弱地笑笑,脚下忽然一软,全凭身边的云芍姑娘眼疾手快才扶住了。
苏三娘原想细问那画中人是何身份,看他这个样子,也只好差人先将他送回了住处。
七日后。
阮秋色病歪歪地楼的软塌上,面前是烧的正旺的炭盆,仍驱不散周身的寒意。
二酉书肆是盛京最大的书肆之一,卖的都是百姓们乐见的传奇故事,情爱话本。阮秋色所作的美人册子,全是经由二酉书肆付梓印发。
他放着阮家宽敞的大宅不住,平日楼,想来是与书肆少主人俞川交情匪浅的缘故。
“我看你真的不要命了。”俞川板着脸,把药碗重重搁在阮秋色面前,“为一幅破画,至于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串串一向嘴硬心软。”阮秋色笑眯眯地端起药碗,喝了一口,整张脸顿时皱了起来,“……好苦!”
他含着药想吐回碗里,在俞川威逼的眼神中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俞川没好气地从袖中掏出一包姜糖:“一个大男人,娘不唧唧的不肯喝药,像什么样子。”
阮秋色这才咬着牙把药汁一气喝干,又吞了块糖,含含糊糊地说:“我那可不是普通的美人像,听说昨日装裱好了,你不去看看吗?”
专为那幅画办了个盛大的揭幕礼——今日盛京百姓皆可入内,一睹阮公传人的大作。
“得了吧,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俞川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阮秋色强撑着坐起来,认真地跟他解释:“这次不一样。我跟你说过的,这三年我都在琢磨新画法,正好用在了这幅美人像上。惟妙惟肖,可将人物的面貌还原至九成相像。”
俞川心里一动,面上却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的美人哪个我没见过,你画得再像,也好看不过真人去。”
阮秋色正要辩驳,想起那画中的美人,忽的心神一荡,将要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那日他掀起了那黑衣人的面纱,看到的就是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容。
那人的美不能用言语形容,阮秋色绞尽脑汁,也只能用他记忆中无数动人的碎片来比拟。
他想起了多宝阁里最剔透的羊脂白玉,也不及他肌肤的莹润清透。
他跋涉过破晓前泛着雾气的黛色山谷,却觉得那浩渺的远山丝毫不及他眉睫间氤氲的韵致。
他在湖心深处的船上望过漫天星辰,此刻却觉得他眸色沉沉,犹如深夜里无边无垠的湖水,而天上的星子,定是揉碎了落在他眼睛里荡漾着。
他当时愣愣地望着那人惊怒的面容,脱口而出:“美人啊……”
那美人眸中略过一丝厉色,却只是翻身上马,冷冷地丢下一句:“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
俞川看着阮秋色神思不属的样子,还想揶揄两句,就听见店里的小厮急急地敲门。
“老板不好了!官府来人,要带阮公子去京兆府问话呢!”
***
今日是个春游的好天气。春风和暖,万物初生。
阮秋色跪在京兆府冰冷的石砖地上,心里无奈得很。
他今日被捉来京兆府,还是那幅美人像惹将那画挂在大堂,来赏画的百姓惊为天人,一传十十传百,蜂拥而至的人群险的门槛,场面一时失控,竟酿出了踩踏的事故。
京兆府派人维持治安,少不得要将他这个始作俑者抓来问话。
“堂下何人?”京兆府尹魏谦大人一拍惊堂木,声音很是威严。
阮秋色老老实实地应道:“草民阮秋色,是个画师。”
这名字魏谦并不陌生。仔细看看堂下跪着的少年,他想起了什么,神色略有松动:“你就是阮清池大人之子?”
阮清池是南夏书画界的传奇人物,魏谦自是熟知的。当年先皇薨逝,阮清池向新皇请辞,云游四方。十年后他才回到盛京,孑然一身,只带着个小小少年,唤他做父亲。这十年的游历无疑拓展了他的胸襟和视野,让他的画技更上一个台阶。
可惜这样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当年只在盛京昙花一现,留下一幅神乎其技的秀丽江山图和一个年幼的儿子,突然人间蒸发,再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阮秋色眸色沉了沉。
“阮清池……的确是草民之父。”
魏谦不由得多端详了他一会儿。他少年时曾随父亲拜访过刚刚回京的阮清池,那时不过十来岁的小少年躲在桌案后头悄悄看他们,眼珠黑葡萄似的,机灵慧黠。
谁知道这样一个灵巧的小公子,长大却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浪荡子呢。
魏谦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声:“你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幅美人像搅得京城不得安生。”
阮秋色当然不会真把这句话当成称赞。果然,魏大人马上补上一句:“可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