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玢!阿玢!你听我说,你听我仔细说!”
“你说啊!我又没堵上你嘴!”
紫虚观偏院客堂厢房前,李元轨拍着板壁门扇急切求恳。35xs而紧闭的门内传出来的带哭腔的女声回应,却让他愣在当地,张了半天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慢慢跪坐在门前。
能说什么呢?我生为宗室亲王天子弟,必得以身报国,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方今大乱之后民力凋敝,百姓饥寒劳苦,禁不起连续征战,我不能昧着良心,为了自己婚姻美满而阿附上意……这些话,用得着他来教导魏征之女?
板壁门后传出抽泣声。魏叔玢其实也没一个字责备他,只是听完他今早在万春殿的奏对结果,煞白着脸起身就走。李元轨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她手臂,却被她挣脱,躲进了这会客堂的厢房里,重重关上门扇。
她没理由也没心思责骂他,只是想哭一场而已。
李元轨长叹一声,以手支地。他自己也刚刚哭过一场,还是在万春殿,当着天子宰相各位重臣。
他不象侍中魏征那样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地训讲圣贤之道,他能想到、能说出的,只是渭水船工自残砍掉的秃桩“福手”,渭北庄园拼了老命支应农务的张庄头,空空荡荡只剩两个老妇看家的菜园子,陇上西北一路的千里荒野人有菜色,被杨信之寻来带路的那秦州老妇泪流不止……
“西海道已经打完仗,你两个儿子很快就能回来啦”。此言犹在耳,那老妇的两个儿子,难不成又要往更遥远艰险的西域塞外行军而去?好吧,她一家一户不算什么,可秦州仓曹也说过“今年粮食不够全靠义仓周济才没饿死人,要是明年还没人干农活又要大饥荒”的话。秦州还不算特别穷僻的地方,其它州县更不敢想象。
“朕也知民间百姓劳弊,不堪征点。”皇帝皱着眉说,“可那些被高昌扣押奴役的羁人流民,就不是我大唐百姓?我为天下主,能坐视子民呼号求救而不理?高昌王麹文泰是铁了心背靠叶护可汗,与我大唐为敌,这一仗,迟早得打!长痛不如短痛,晚打不如早打!错过眼下的良机,拖延时日,等我军再行整顿出兵,那粮草人畜、供军劳役,只会比如今更多耗两三倍不止!高昌有了防备,固守坚城,又会令我多少将士平白流血殒命?这不合算哪!”
李元轨无言以对——涉及兵战谋算,当世本来也没几个人能跟李世民陛下争诘辩论。35xs出列接下这一波冲锋并反击回去的,是侍中魏征:
“臣万死直言,陛下为天下主,当以社稷太平、黔首安泰为要。纵兵出战、谋攻退防,乃将帅职事,非人主所虑!兵部若以为应当速战连战,可上奏状,臣等奉敕商议平章,陛下敁敠民力、统筹决断。今主上夺行将帅职事,立场偏颇,恐众心不服,更恐招致民变祸乱!”
你的屁股坐歪了——魏侍中虽辞句文雅守礼,语意却是毫不客气。你是皇帝,不是兵部尚书也不是统军元帅,你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打仗,而是怎么治国!
只考虑打仗的话,那当然是速战速决效率最高、损耗最小。可要再放宽眼界,看一看大乱之后的废墟焦土,看看立国还不到二十年的李唐王朝,那就是连李元轨都知道的事实:老百姓恐怕连今冬明春都撑不过去了。
吐谷浑之战奏凯,远征军必须班师返朝。兵丁归府、回乡耕种、蓄养民力,要缓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等各地仓囤里再收积上盈余的粮食,又一批男丁长成愿意去搏杀拼功名,才可以再考虑组织下一次远征外战。
“至于麹文泰羁留的我大唐归民,”李元轨强行收敛着心事献策,“臣至高昌后,当立即着手寻访实情、暗中联络、搜集证据。到时候,是在高昌王庭上向麹氏据理力争、是报回长安由主上遣使训谕索要、还是带领这上万羁人掀翻麹氏统治,臣见机行事。”
他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他想。外有大唐本国撑腰,内有康苏密等商胡出人出钱,他不怕苦也不怕死,在高昌一定能够有所作为,只是……
“看起来,你小子还是挺想去做西域大国驸马的啊?”天子没好气地奚落小弟,“也难怪,那边汉胡杂居,听说女子个个白皙美丽。你倒是艳福不浅。”
然后李元轨就在朝堂上“呜”一声哭了出来。
这么没出息的行止完全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之外,所以当那一股百口莫辩委屈酸辣的气息径自冲进鼻腔眼眶,他竟也毫无抑制能力,伏地失声——
无愧天地君亲、社稷黎民,就得辜负他此生至爱的一片深情啊……
皇帝闭了嘴,好象是看着庶弟叹了口气。房玄龄、魏征、长孙无忌等宰相重臣都只默默注视着少年亲王当廷失仪大哭,真是回想起来就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羞臊尴尬场面。
两个内侍受命把吴王扶持出了万春殿,朝议也很快散了。他情绪稳定下来以后自己出宫,在门外遇到杨信之,高壮卫士拉着他开口就说“听到了不妙消息,得赶紧去紫虚观找上真师”。
什么不妙消息?原来李元轨进宫前,叫杨信之去屯营找周十二,问问吐谷浑假王孙的事怎么样了。杨信之没找到周十二本人,但听人说,前几日天子召见了他一回,不甚满意。李元轨是转托三姐夫柴绍负责这假王孙差使的,该去谯国公府问详情。
“都过中午了,今天在驿馆里起那么早,十四郎和信之都没吃过饭,肚子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