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偏着头挎住身边中年男人的胳膊,脸上露出受了委屈的伤心样子。那个中年男人安抚地冲她笑笑,转而盯着芳芸的脸,操着生硬的汉语说:“这位是俞小姐?我们寻岳老板有生意要谈。”

芳芸微微一笑,目示阿根。阿根板着脸做了请的手势,道:“岳老板在隔壁,隔壁请。”

透过半敞的房门,的确可以看见经理室里只有芳芸一个人。

宽阔的写字台上摊着一叠报纸。一只贴着红纸的小小青花瓷罐搁在报纸堆边。樱子在曹家二太太那里见过,认得那是有名的冠生园蜜渍杏干。显然芳芸刚才是在岳敏之的经理室里吃零食、看报纸消磨辰光。

岳敏之待俞芳芸居然亲密到这种地步,任由她在办公室里玩耍,真是不晓得轻重。看上这种男人的女人,也精明不到哪里去。樱子看向芳芸的目光露出三分不屑。

樱子的父亲山口太郎看中的一块地在岳敏之手里。上回虹口那块地岳敏之售价十二万六千元,并没有让日本买家沾到半点便宜。他晓得岳敏之青年未婚,特为把女儿带着来谈公事。谈妥当了自然皆大欢喜;就是谈不妥,当着年轻小姐的面,也可以先寻个台阶下再慢慢商量。

山口一郎微笑着用日语问女儿:“你认识这位俞小姐?她是岳老板的什么人?”

樱子回答:“她是岳老板的朋友,听讲两个人已经谈论婚嫁。”讲完这句,她飞快的瞅了眼芳芸。

芳芸已经走回写字台边,脸上带着笑,拈着一根小银叉在零食罐里取零食,一副浑沌无知的样子——她是不懂日语的罢。

樱子飞快的和父亲说:“岳老板把女友一个人丢在办公室这样重要的地方,一定是个很糊涂的人,父亲买他的地可以压价。”

山口太郎抚着八字胡须,笑道:“那块地值多少钱,爸爸心里有数。”

来访的客人在经理室门口已经好几分钟,机灵的招待跑去通知岳敏之。岳敏之听讲是日本人,只得中断会议。他出门看见是上回说要买地的山口太郎,连忙道:“上海今天刮的什么风,山口社长大驾光临,来来来,里边请。”

买卖土地的生意和敏华商行业务无关,几个襄理侧着身体从门边出去,把这间屋子让出来。

这间屋子里右边靠窗是一组藤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盆吊兰。左边摆着一张大圆桌,桌边几张圆凳,桌上散放着几把折扇,两只白瓷烟灰缸里,还有烟头冒着袅袅白烟。方才岳敏之就是在这里和襄理们开会的。

岳敏之把山口父女让到右边的沙发上坐下,喊侍立一边的招待去泡茶。又从圆桌上取来三把折扇,先递一把给山口太郎,次送一把到樱子的手里,最后自己打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山口太郎。

山口太郎慢悠悠的扇了几扇子,到底买地的心迫切,等不得岳敏之开口。他先开口道,“听讲岳老板在真如有一块闲地,我想买下来,不晓得岳老板可肯割爱。”

岳敏之笑道:“那边的地现在卖不上价钱,卖掉划不来呀。”

“岳老板想要多少?”山口太郎放下扇子,身体微微前倾,严肃的说:“只要岳老板想卖,价钱我们好商量。”

“山口社长肯出多少?”岳敏之也收起笑脸,正色道:“倘若价钱足够,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六百块钱一亩。”山口太郎盯着岳敏之的眼睛,咄咄逼人,“真如现在的地价都是五百五十块钱左右,我出价比时价高一成。”

岳敏之笑着摇头,“前几天老黄找我,那块地他出一千一亩,我都没舍得卖。山口社长诚心要买,我和你交个朋友,只要一千一,卖你四十亩,怎么样?”

真如那边原来荒凉的很,大片的荒地充做垃圾场,土地五六十块钱一亩都没有人要。自从几个月之前暨南大学宣布要把校址迁到真如,那边的地价就飞一般的涨起来。靠近暨南大学校区的土地更是一天一个价。然再贵也贵不到一千块钱一亩。

岳敏之开出一千一的天价,让山口太郎恼火的很。他慢慢道:“六百块一亩的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樱子坐在一边,愤愤不平的看着岳敏之。

岳敏之笑嘻嘻的说:“少于一千一百块我没的赚呀。山口社长觉得我的价钱太高可以不买的。真如的地主里头,愿意六百块钱卖地的人很多的。”

山中太郎微微皱眉,站起来道:“我是诚心来和岳老板谈,看来岳老板还没有想好。我们过几天再来罢。”他朝樱子伸出胳膊。

岳敏之客客气气将山口父女送到门口,一转身收了笑脸,吩咐站在门厅边的一个职员,“来经理室,我批给你两百块钱,你去打点巡捕房,请那几个法国巡捕每天多在我们商行门口转几圈。”

岳敏之回经理室开支票,芳芸站在他身边,看他填的数字是两百,只当他炒商行的职员,候那个职员把支票拿走,笑问:“你把人家开销了?我瞧你那个职员还蛮老实的。”

岳敏之从抽屉里找出一本记事簿,一边填写支出事项,一边苦笑道:“日本人的鼻子比狗还灵,不晓得怎么晓得我在真如有地。我不卖,怕他们派人捣鬼,先花点钱打点巡捕房。”

“樱子家是做什么的?我听丽芸讲过,好像开了一家洋行?”芳芸托着腮想了一会,道:“真如不是要建大学么,她家在那边买地,做什么用的?”

“上回听人讲,是打算建日侨中学。”岳敏


状态提示:余波 下--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