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药先生年纪不大,白胖的脸上续了胡须,一双手洗的干干净净撑在台柜上,身体站得笔直,见有来人便微微前倾,两手各伸出三根手指撑在柜台上,拇指、食指、中指支成了两个三角,显得矜持而讲究。
“没有药方,我报一遍药名和用量,可能替我抓齐一副?”闻人懿的视线扫过嵌满一整面墙的药柜。
听闻没有药方,抓药先生有些诧异,出口的话却未说满:“我且试试。”
闻人懿挑眉:“沉香一钱,麝香、白檀香、青木香各两钱,零陵香、白芷、甘松香各三钱,细辛、川芎、白豆蔻各四钱,磨成粉拌匀,外加一整块龙延香单独用三层黄纸包好。”
香料多半是没有药性冲突的,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于是抓药先生沉思片刻就笑眯眯点头应下。
他转身从药柜里刷刷刷抽出十个药匣子。白而干燥的胖手轻轻一捻就估摸出大概的重量,最后称出来竟是分毫不差。
抓药先生将药交给旁边的学徒磨成粉,才从身旁的小药盒里取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龙涎香。
他干笑道:“本店就剩这么一块龙涎香,是前阵子夏侯府老管家特意来定的,新货三天后就能送到,您可介意再等一阵子?”
闻人懿见他将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少钱?我出双倍。”
抓药先生一手搭上装有龙涎香的那个盒子,一对八字眉耷拉着,小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缝,他干巴巴道:“夏侯府在云城家大业大,小店实在得罪不起。”
“我也是家大业大,现在……”说着,闻人懿在桌上放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金珠,“能卖了吗?”
学徒端着磨好的药粉走来,乍一见到这么大一颗金珠,手猛地一抖。
抓药先生眼见着药粉要撒,忙伸手扶了一把,顺势三两下扯过三张黄纸包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
将纸包和那块龙涎香一起递给闻人懿,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因着不愿意得罪人,他嘴上还不住解释道:“我这不是难为您,在云城,夏侯府预定的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买的。”
闻人懿接过东西,似笑非笑地说:“夏侯府预订的东西你都敢卖,我为何不敢买呢?”
“我这确实担着风险哩!”抓药先生白面揪出似的尖鼻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面前这位爷也不是好惹的主。
闻人懿和莫尘前脚刚离开药堂,后脚就有人进来,照例被学徒引到旁边洗手。
抓药先生见到来人,心凉了半截,汗水不受控制般从鼻头、额头上钻出。
夏侯府的赵大管家说好了三天后来取龙涎香,他才敢将东西提前卖出去,如今赵大管家提前来取,他恐怕不好交代。
匆匆扯过一条白毛巾蘸了蘸脸上的汗,他满脸堆笑,探头小声说:“赵大管家,这最后的一块上品龙延香刚刚被人全部买走,我们现在没货,您要不移驾去隔壁的百草堂看看?”
“少来这套,”老管家净手后不紧不慢地拿起干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你没说这是我们夏侯府订下的东西?”
抓药先生眼珠一转,立刻斩钉截铁道:“当然哩!可他根本没把咱们夏侯府放在眼里,还说他家什么大什么的,小的可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家大业大?”老管家心头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他盯着抓药先生,几步走到柜台前,追问道:“你可记得那人有何特征,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侯府的赵大管家平日里一向温和,但谁要是落了夏侯府的面子,他骨子里的痞气就蹭蹭往外冒。
“记得,记得,是一个带着个孩子的青年。身穿青色的衣裳,相貌普通,陌生面孔。他们与您前后脚,出门就进了对面酒楼!”
直到送走夏侯府的老管家,抓药先生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拿起一条白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嘴上忙不迭地喊着,“赵大管家,您慢走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