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我的目光,刘阿生把蜡烛往前送了送。
抬头看时,就见门背后那不到两尺宽的墙壁上方,有一大片灰扑扑像是污迹般的阴影。
“我去,真敢横受供奉啊!”
心惊的同时,我迈腿就要爬上长案。
刘阿生忙道:“你这样会不会冒犯了神明?”
我说要不你蹲下,我踩着你肩膀上去?
有些话可以事后说明,但进庙拜神,总得先弄清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我翻上长案,让刘阿生把蜡烛递给我。
光亮离得近了,便看的清楚了些,那一片并非是什么污迹,而是一团被邪雾煞气缭绕的所在。
我使劲抿了抿嘴唇,站直身向前迈了一小步,同时蜡烛朝上举起。
烛光终于穿透了那蒙蔽的雾气,才一看清状况,我一下就瞪圆了眼睛。
这果然是一个凹进墙体内的龛位,但里边供奉的不是什么泥塑神像,而是一个不到一尺高的纸人!
纸人头戴方冠,身穿绿袍,环眼虬鬓,虽然不那么精细,但神态很威武。
这哪里是普通的神怪仙家,分明就是阴曹地府里的阎王爷啊!
在阳间拜阎王的不是没有,却也只是少数庙观里设有‘十王殿’。
这倒不难理解。
拜菩萨求安康,拜财神求发财,拜阎王求什么?
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活人拜阎王求长寿?
那生死簿上人的命数,又岂是拜一拜就能更改的?
开宝局的,在八风祠里供奉阎王,那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本是偏门丧德的行当,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开赌,那不是擎等着下辈子轮回入畜生道吗?
我实在是吃不准这供奉的意义所在,想要先下去再说,扭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龛位下边好像还有着什么东西。
我再次回过头,把蜡烛压低一些,凑上前观望。
那居然又是一个龛位。只是下头的黑气更浓密一些,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
这个位于下方的龛位要小一些,里边供奉的倒不是纸人,却是一尊看着十分光鲜的鎏金塑像。
同样是一个豹头环眼的人物,穿得是一袭红袍。比起阎王形象,更多了三分凶恶。
最怪异的一点是,这塑像的额角部位,凹进去了一块!
我正心念百转的思索,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下边的刘阿生急道:“你把什么给点着了?”
抬眼间,我才发现,因为刚才太过集中精神看下方的雕塑形象,不小心居然把上边龛位里的纸阎王给引燃了!
那纸人也不知道待在这里多久了,质地早就变得薄脆,火头子一起来,没等我做出反应,就已经差不多烧没了。
我心说:“这下得了。居然把阎王爷给点了。真要有朝一日见了面,他要问起此事,我道歉管用吗?”
眼看纸阎王烧成了灰烬,也不再多耽。
跳下长案后,刘阿生又再问我上面有什么?怎么平白无故墙面上起了火?
我说上面就是这八风祠里供奉的‘爷台’,被我点了的是纸扎的阎王。
刘阿生也是一脸不解,“哪有宝局里供阎王的?”
“宝局里当然不会供阎王。龛位有上下两个,纸扎的阎王在上,下边龛位里供的才是正主。”
这时我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些底,让刘阿生先别多说,我还要验证一些细节再讨论。
我上下长案自然不会没丁点触动,可那大肚子香炉却纹丝不动。
我把蜡头凑到香炉底部,仔细一看,终于完全落实了心中想法。
刘阿生也凑了过来,看过之后,低声说道:“这香炉的三足,好像是三个小鬼的形象。”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三个小鬼。”
如果单单只有徐碧蟾的记忆,我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弄清状况。
好在除了徐碧蟾,还有个少年时追随师父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平时又爱显摆的瞎子。
徐碧蟾早期浪荡不羁,是宝局常客;刘瞎子是风水局势的大能。
结合得自这两者的资料,我已经认定,这丰源宝号,用以镇局的是——烂面钟馗!
刘阿生一脸狐疑,说赌场供阎王固然不合理,供奉钟馗也不对啊?
我说是钟馗不假,但别忽略了‘烂面’二字。
传说唐武德年间,终南人士钟馗进京赴考,高中后却因为形貌丑陋不被录用,愤而撞死殿阶。帝闻之,赐予红袍落葬。天宝年间,唐玄宗李隆基骊山梦中遭鬼魅纠缠患病,一丑怪红袍大汉前来,抓住那作祟的小鬼张开大嘴吞吃下去。梦醒后唐玄宗病愈,命吴道子按照梦中景象画了《钟馗捉鬼图》,挂在宫中辟邪镇妖。
这便是钟馗圣君最初由来。
不过钟馗圣君之前也是凡人,同样具有贪嗔爱欲,因为长得丑被逼死,怨念更是深切。
但皇宫殿堂本就有紫微庇护,钟馗才在殿上撞死,凝聚了怨念的一魂一魄就被驱逐出了朝堂。
因为受了天子赐予的红袍殓葬,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圣君钟馗。
但那被驱逐的一魂一魄,从此和圣君分离。由于怨念深重,欲罢不能,所以保持了死时头面残缺的形貌。更因为本是圣君一体,有着相同的修为,后来便有了相对圣君的邪神恶煞——烂面钟馗。
刘阿生虽然老道,但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听得一愣一愣的,问我是不是信口雌黄。
我说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事实胜于雄辩。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