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了。
不是做梦,不是喝醉,不是说胡话。
我从没有这样清醒过。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他们往我的嘴里灌药水,看着他们用防水布一层一层将我包裹,看着他们把我装进蛇皮袋,用透明胶缠了一层又一层。
他们撬开了天花板,把我塞了进去。
这里好窄好暗。
老鼠在我的身体上跑过,它似乎有点疑惑,熟悉的地盘为什么会多出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凑近我,嗅了嗅,厌恶地跑开。
连老鼠,都嫌弃我了吗?
2
我穿过墙,飘到他们家,静静看着这两个人。
我认识他们六年了,我参加过他们的婚礼,抱过他们的孩子,还救过他们的孩子。
她给我送过吃的,路上见面也会打招呼。
她有些脾气,但是从没对我发过火,从来都是和善亲切,微笑待人。
晚上送来那碗加了药的汤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着,很和善很亲切,像是邻家大姐姐。
她护工出身,很有力,很有力,那砸在我头上的床头灯,一下又一下,很有力,也很坚定。
我跟她求绕,她还是一样坚定地,一下又一下砸来。
床头灯断了,她拿起床头铜鹿摆件,对着我的脸,一下又一下。
直到我飘上半空,她还没停手。
他给我辅导过功课,教过我医学知识,他从来都是从容有礼,处变不惊。
打包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从容,慢悠悠的、仔仔细细的,像是在做一个严谨的医学实验。
他们抱着孩子,安静地睡着。
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没有血缘的一家三口。
她不相信我会保守秘密,所以杀了我。
他深爱他的妻子,所以打包了我。
那沫沫,你呢?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为什么你没有报警?
她打我的时候,我跟你的通话没有挂断,你为什么不报警?
她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你应该听得到,为什么不报警?
3
我飞出窗户,来到h大女生宿舍。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只能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找。
直到,我在楼梯口听到她的声音。
“哥,你知道吗?我要当姑姑了。”
我飘过去,她的脸上是我从没看见过的得意和讥讽。
“……可惜我那侄子侄女,要在监狱出生了。”
“什么意思,你打个电话过去不就知道了。”
我站在她面前,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我想怎样?你应该知道。”她挂了电话,手摸上了她脖子那条,我送给她的项链上,表情有些伤感。
我以为她后悔了,她却摘下了项链,扔到垃圾桶。
“周承善,别怨我,我只想过得好一些。原本我以为,跟你在一起,沈从龙会对我和妈好一些,谁知道你这么没用!”
原来是这样吗?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这个?
冷
好冷啊……
4
我飞过大半个校园,回到我熟悉的宿舍。
我看到聋子站在宿舍走廊皱眉抽着烟,地上十几个烟头,有点还没熄灭。
我穿过宿舍门,床铺靠门的柳亭正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亭子,你听到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死了是不是?
“咔嚓”一声轻响,亭子马上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一副熟睡未醒的样子。
聋子进来了,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怔怔出神。
我飘到亭子上方,看到一滴泪水滑落。
亭子,听到了。
我在亭子身边跟了一天,亭子没有报警。
亭子,他喜欢沫沫啊。
我明白了。我从他身边离开。
我想,我应该去我的亲人那里,他们不会嫌弃我。
5
不知道飘荡了多久,我终于来到我大舅家里。
大舅和舅妈他们正在吃午饭,我坐到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吃饭聊天,心忽然就有了温度——
这就是亲情吧。
“老婆,今天记得去二弟家里拿钱,这钱可要好好存起来,留着给小阳以后买房子。”大舅说。
“知道啦,10万块钱是吧。”大舅妈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妹妹的公司可真挣钱,一个月光分红就有10万块!一年可就一百二十万!”
“可不是!小妹真是个小气鬼,公司真么挣钱以前也不给我们百八十万花花,跟她借钱也推三阻四的,也不想想,她姓王,不姓周,有钱不知道给哥哥和我们小阳花,反而倒贴那个穷教书的和姓周的小崽子!”
我呆住了,大舅他在说什么?
我不想听!
但是大舅的声音不断钻进我的耳朵——
“幸好她死了,公司也到了我和二弟手上,不然,整个公司都要被她挖空倒贴婆家了!”
“老公,承善手里还有套房子,我们要不要把它……”
“对,那房子可值五百多万呢!让我想想,怎么让他把房子让出来……”
“就像骗他前股份转让协议书一样!”
“那怎么叫骗!我们王家女儿挣下的家业,就是我们王家的!小妹糊涂,听了姓周的花言巧语,乱写遗嘱!幸亏有二弟在,不然偌大一家公司就落到了外姓人手上!”
好冷,好冷,我要回家!
6
回……家……
家里,还有什么?
爸?
妈?
他们都死了啊!
彻骨的寒冷将我包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露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