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经常翻越那道横亘在西下川与村东的深壕,因为这条十多米宽的壕沟上没有桥。
不下雨的时候,水很少,光脚趟水就可以过去,这条壕沟有上岗下坡,我过沟的地方正好是浅流,雨水大的时候也只能没过膝盖。
但每过一次这道壕,就像爬过一座山,因为这壕沟也有六七米深。幸好爬过去时有一棵年老的榆树,可以把手搭在它的树干上,喘几口大气。
天热的时候还会给点阴凉和抚慰,春天时顺便爬上去够几把榆树钱儿塞进嘴里,咀嚼着那翠绿的甘甜,然后向大爷家走去。
而大爷家的那三间总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在我的眼里就像布达拉宫一样。每一次见了每一次欢喜,就像磁石一样,深深的吸引着我童年所有欢愉的时光。
大爷家的屋很黑,白天的时候也不怎么亮堂,屋里的墙上糊着过年时我父亲从公社的电影管理站拿回的报纸,报纸上又贴着电影的宣传画报。
靠着东墙放着的那口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大柜,在依稀可见的斑驳油漆中,断定那是大爷大娘结婚时候最贵重的物证。
在离柜子一尺多高的墙上挂着一面相镜子。里面充斥着东倒西歪摆放着的黑白照片。
之所以东倒西歪,是因为大娘追求这样的美感,她叼着大烟袋的样子,摆放相镜时很有艺术家的酷炫。
她把烟袋嘴在没有用手扶烟袋杆的情况下咬得嘎嘣脆响。口水滋溜滋溜的在嘴里咕噜着,马上垂出涎又被大娘熟练地吮吸回去。
而大爷那张穿着军装别着一杆真枪的照片,却被她规规矩矩地摆在相镜子的正中间。一边端详着,一边把外的响。
我有时会淘气地去抢大娘的烟袋,大娘的烟袋是不离嘴的,也只有这时,大娘才会把她的烟袋从嘴里拿出来,假装用烟袋锅去敲我的头,眼睛眯眯着,嘴里骂着:“去你奶奶个孙子的!“
不管春夏秋冬,当我穿过堂屋(叫外屋地下也是厨房)迈进东屋的门坎子时,大爷每每都迎合着我的视线,坐在炕沿边上,靠着那口大柜,他身后的背景是层层叠叠的花色污浊的被垛。
他的一只腿习惯性地盘着放在炕沿边上,另一条腿搭在这条腿上。脸上的笑容总能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公主。
“英子来了,吃没吃饭?“不管什么时候,大爷看见我就问这句。
大娘的大饼子贴得相当的诱人,闪亮焦黄的,松软可口,而母亲贴的大饼子总是对铁锅不死心塌地,像鸭子看见水那样,奋不顾身地往锅底的水里出溜。泡在水里的大饼子,就像鲁迅在日本喝的芋梗汤,令人难以下咽。而母亲也很少贴大饼子。
其实我经常光顾大爷家,不畏壕沟的艰难险阻,也有对大饼子的觊觎。大爷似乎很懂我的意思,经常从大娘藏在撑起被垛的木板下掏出个笸箩,拿出个大饼子对我说:“吃吧!“
我不装假地接过来,马上吃起来,大爷一边笑着一边卷他的旱烟,大娘也眯着眼睛笑。
冬天的时候在大爷家总感觉不到冷,大娘有火盆,大娘盘腿坐在火盆旁抽着她豁了嘴的烟袋,大爷的手很巧,总也不闲着。剪纸,做风使篓,扎蝈蝈笼子,糊彩纸灯笼。
在我的记忆中感觉大爷无所不能,我童年的玩具都是大爷给我做出来的。我和大爷家的堂姐同年,她只比我大一个月。大爷不管做什么玩具都给我先做,然后才能给堂姐做。
大爷抗美援朝回来就在生产队当保管员,大爷如果在生产队,我也会跟着大爷去生产队,有时生产队漏粉,我就和芬姐两个在晾粉条的架子下,爬来爬去找粉耗子吃,大爷还会给我们俩个烧粉条。
这样可以一整天不用回家吃饭,因家里孩子多,母亲也顾不上我。父亲总是出差或者下乡。很少见到他。
生产队的那铺炕头和炕梢之间可以用遥远来形容的大火炕,总是被大爷把玩累了的我安置的好去处。
大火炕上经常有说书的打板先生,拉胡琴儿的盲人,唱大鼓的,唱二人转的,还有放电影的,耍猴的。都在这铺炕上羁留。而我很少在那里过夜,大爷总会在半夜里把熟睡的我背回家去。
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娘早早就过世了,大爷给三个堂哥都娶上媳妇后,把房子给了二哥住,带着四哥和芬姐在我家西边隔着一条西甸道的西南处,买了周方屯的两间草坯房。
房屋已经破烂不堪了,对于我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我每天的空闲时间都在这里打发。
芬姐继承了大娘贴大饼子的技术,有时赶上饭时,大爷就又会冲着进屋的我说:“英来了,快吃个大饼子,你芬姐刚贴出来的。“
“大爷,我刚吃过了,你们吃吧!“长大以后的我比小时候含蓄了一些,冲着大饼子也可以把口水假装咽唾沫般的送回肚子里。
“老丫,给小英拿碗筷去,她小时候最爱吃你妈贴的大饼子了。“
芬姐连嗔带怒地把我推到炕桌边,“上这来还知道装假了是不是?让你吃你就吃,小时候可不这样,越长大越回陷。“
吃着芬姐贴的大饼子,看着大爷家那台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的最小面积的黑白电视。老大不小的芬姐却喜欢看动画片,我也敷衍着看。
有次我在大爷家又饱腹了之后,跟着芬姐收拾碗筷,大爷喂牛去了。碗筷都被芬姐放进了那黑糊糊的碗架子里,锅台和锅盖也被我擦得干干净净。
“英,隔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