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丑时末,街面上空荡黑沉,是个杀人抛尸的好时候。
两个黑影,驮着个麻袋,正从小巷子边上贼溜溜地行过。
那两个黑影一路行到乱坟岗子处,将麻袋朝坑里一扔,利落的拍拍手,走远了。
野林子旁显出一个人来,那人拈着须,一脸悔恨:“罪过罪过。”
道爷步到麻袋边上,将袋子拖出来,坐在一旁,叹气:“姑娘虽不是贫道所害,但也是因贫道而亡,贫道罪孽深重,不敢求得姑娘谅解,这就给姑娘念几段往生咒,祝姑娘早日投胎为人。”
道爷说完,便起了架势,正欲念经,却听身旁一丝哼哼,哼哼完了,麻袋里的人说道:“我说道长,别念了,这麻袋忒紧,我打不开,劳烦搭把手。”
道爷手一抖,惊跳起身,手成指,对着麻袋喝道:“呔,何方妖孽,莫要作怪!”
长明被麻袋闷的发急,胸口又疼,听见这话,怒火攻心:“妖你祖师爷个仙屁啊,快来给我把麻袋打开!”
“......”
解了麻袋,长明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道爷凑在她旁边,讪讪一笑:“没想到姑娘还会装死一计,且装的这般正儿八经瞧着跟真死了似的,厉害厉害。”
长明翻了白眼。
道爷见她不搭理,又嘿嘿一笑,凑过去道:“敢问姑娘名姓。”
长明忍了忍,还是说道:“道长,你一个道家子,见着姑娘家,都不避讳的吗?”
道爷又捏一捏须:“下家修的是人间fēng_liú道。”
“......”
“且姑娘瞧着就是个潇洒透彻的,也在乎那些个矫礼儿?”
“......”
长明动了动刺痛的双膝,心里一凉,莫不是真成瘸子了吧。
道爷将她神色一瞧,安慰道:“腿骨还正,残不了。”
道爷为了赔罪,不知打哪推来一辆破板车。长明腿脚并用地爬上去,隐约还嗅出一股腐肉气,便转头问了句:“你打哪找来的车?”
道爷嘿嘿一笑:“坟岗子旁边搁着的,想必是用来装尸体的。”
长明心痛,所以说,天家温柔体贴什么的,承了是要折寿的。
而此时那位天家,已经快将长明被劫走那家客栈拆了个干净。
季云疏面无表情抱着大黑,手边搁着青竹杖,眼瞧着手底下的人将整个客栈的人在正堂内堆了一堆。老板娘苦着脸瞧了眼那堆人,有的人甚至连衣物也没来得及理好。
侍卫首领站在前面,微正了脸面,道:“今日若是没人能将我家夫人的踪迹说出个一二来,便谁也别想踏出这客栈半步。”
“夫人?”小二颤着舌尖问了句。
季云疏眼皮一抬,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如同飞刀刺骨,小二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大爷,大爷恕罪!”
首领将小二拎到季云疏面前,季云疏觑着他,声音似压了暴风雨雪:“仔仔细细给爷我说清楚。”
小二便抖着身子将自己做下的事情头头尾尾说了个圆。
说完对着季云疏大拜:“定是那道士看上了夫人的美貌,才使了这等诡计来,大爷饶命,都是那道士做的孽!”
季云疏又问:“你可知那道士如今去了何处?”
小二想了想:“那道士刚来的时候曾念叨过,小的隐约听见他说要上京。”
季云疏长叹一口气,抱着大黑起身,道:“带上这小二,走。”
一群人呼啦啦出了客栈,老板娘瞪眼瞧着:“可怜的小子,果真是连跑堂的也做不成了。”
烟火凡尘,食为人活之首等大事。
如今长明正为着这首等大事,将心皱成了一个老核桃,眼巴巴地望着那热腾腾白嫩嫩的包子,苦巴巴对着卖包子的老丈咽了咽口水:“老丈......”
老丈头也没抬:“不算不算,说了不算,赶紧走!”
长明厚着脸皮:“老丈,算一卦吧,保管便宜。”
老丈嗤笑:“能有多便宜?”
长明:“就一个包子。”
道爷舔着脸伸出两根手指:“两个。”
老丈这才拿正眼瞧他们,另从身后拎出一把扫帚,劈头朝二人打去:“作死的要饭的,如今还打扮成算命先生的模样,走走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长明护着头脸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旁边躲。
老丈腿脚忒结实,硬生生将二人打到了街头才罢手。
长明握着道爷给寻来的烧火棍子,心头像是盛了一汪冰湖,透凉透凉的。
道爷挠了挠乱做一堆的道士头,转头看了眼身后:“嗬嗬,竟是个酒楼。”
长明不作声。
道爷委屈,他也不想啊,但是丢银子这种事,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吗?
闻着楼里飘出来的酒肉凡俗味,道爷忍不住觉着,这人世五谷百味,可真是美妙又磨人的东西。今次落了一朝平阳难,竟生了一番亲近尘俗的心思,罪过罪过。
默念完罪过,又朝长明道:“闻着多遭罪,换个地方呆呆罢。”
长明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我要待在这儿。”
哪怕就是闻闻味道,也好,她哪儿都不去。
道爷:“......”
酒楼里,小二正引着贵客朝门外走。这贵客不管行踏坐落,脸色就没好过,跟一座活阎王是的,多瞧一眼就觉得呼错一口气怕是都活不过半步去。
方转出酒楼,便被门口蹲坐着的两个形容可怖的乞丐骇了一跳。
小二在贵人面前丢了面子,立时大怒,抬脚就要朝那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