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仍壮,倾倾洒洒,恨不能洗去闷在人心头数日的憋闷。
丫头撑了伞,候着长明随着太子转了另一个院子。
此院落与长明呆的那个相比,华丽宽敞许多。另有丫鬟仆从满满当当挤了满个院子。
长明几人步得门口,正撞见一个丫头端着一盅药出来,浓郁的药腥中还夹带着血气。
大雨轰烈,星象不明,帝运衰竭,却心发可闻。
院内何人,长明已是心明眼净。只是不想,太子殿下一朝跳墙,英勇至此,连自己老子都敢屠对。
长明被安排进旁间,耳听得太子殿下进了正屋,屋内一道孱弱的气息微喘了几声,而后道:“朕在此困守日余,未曾想临死之前,还能见上你一面,承儿,你当真是心肠狠辣,比之父皇,有过无不及。”
太子殿下癫狂一笑,笑得长明有些担忧,能发出这般癫狂作态的,想必此前不是穷了途,便是末了路。癫狂之后,想必便是要与什么人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果不其然,一阵噼里啪啦之声后,传来大太监王福颤抖的声音:“大胆!皇上!”
长明在窗上挖了个洞,正瞧见太子殿下将一把长剑指向伏卧在床的老皇帝。老皇帝顶着亲儿子的剑锋,眉不皱,眼不眨:“你小的时候,第一把剑,还是为父送的。”
噫,瞧着太子殿下如今,都会用剑指老子了,只不知到底遭了什么绝望不堪。
太子殿下又是癫狂一笑:“是啊,父皇送过儿臣许多东西,最高的殊荣便是太子,却也只是太子......儿臣最想要的东西,父皇已经打算给了老三。”
老皇帝虚弱一笑:“那原本便不该是你的。”
太子殿下愈加癫狂:“是啊,原本,该是大皇兄的。”
听见大皇兄这几个字,老皇帝蓦地蹙眉一阵猛咳。咳罢了,手上已是一摊黑血。
王福老泪纵横,扑通一跪:“皇上!”
太子殿下冷笑:“您当年用此毒,一举毒杀四人,三人已去,逃开的那顾公侯也没能撑过几年,父皇,这巫毒滋味如何?”
老皇帝蹙眉道:“不是好毒,不能见血封喉,还要受些折磨。”
“正是呢,大皇兄当年亦是死在此毒上头,亦不知他受了多久的折磨。”
老皇帝又捂了嘴咳起来,半晌咳歇了,才叹道:“巫族之乱得以平息,琮儿功不可没,也算是死得其所。”
太子殿下慢红了一双目,浸了血般的模样,恨恨道:“大皇兄死得其所,顾公侯一家子也是死得其所,如今,死得其所的,该轮到儿臣和母后了。不......母后也已死得其所了。”
老皇帝满口污血,红着唇齿笑了笑。见他这样笑,太子殿下狠握了手中剑,道:“当年父皇为除巫族,假派皇兄前去议和。后又借我母家之势,在巫族内部掀起内斗,皇兄死于反叛巫部之手。又因那顾公侯之子与巫女有私情,父皇又借机毒杀了他们,编造了巫族反叛不臣,暗害大皇子与顾公侯独子这等荒唐谎言,欺骗世人。父皇将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都交由母后之手,许诺了她后位,和儿臣的太子之位,自己倒摘得干净又利索。如今大势已成,便又想杀了儿臣,给你最爱的三儿子腾位子。”
这一番前尘往事,听得长明心胆俱震。
耳边却又听得太子殿下继续砸出愈加惊人的真相来:“只是儿臣困惑,父皇既那般疼爱三弟,必然也是爱极了三弟的母妃,当年缘何会那般一杯毒酒结果了她?”
“啪嗒”一声,一物似落地惊碎,惊的长明回了神。
老皇帝一声长叹:“朕是爱她,可惜不巧,她听见了我与你母后的谈话。你不晓得,她是个怎样烈火干脆的性子,若不能让她闭口,朕的谋求只怕会落空。”
太子殿下又癫狂起来:“那可是你深爱的女人,竟为此也能下得去狠手?”
长明也癫狂了,她也想替季云疏这般问一句。
老皇帝眉眼寂寥又枯索:“承儿,等你坐上了父皇这个位子,兴许就能明白了。”
长明心头苍凉,若是季云疏坐上了这个位子,她定是要离得远远地才是。老皇帝害了她这么多亲人,如今轮着自己了,竟还凉薄不知情味,未尝不是可怜人。
妻,子皆是遭恨遗怨,空守着一个虚位,有何可兴,又有何可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