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韧就问这个乞丐:“干活怎么这么不利索,弄得屋里到处都是碳末子?”乞丐说:“这样干活就不错了,干好,干孬,还不都是那两个米饭团子。挣了钱又不给我。”公韧一想,他说得也对,就对他说:“人,都往好处干,你就不会把这个活干好点?”乞丐又说:“要不,你干,干这点儿活,我还觉得冤得慌呢!还有好多人不干活呢,不干活的人照样也是两个米饭团子。”
公韧笑了,点了点头。这就是人的私心,天生的私心。一把达摩克得斯之剑,早已高高地悬在了乞丐国的头上,然而这把剑是双刃的,它可能达成乞丐国的辉煌,也可能促成乞丐国的灭亡……
公韧和唐青盈在乞丐堆里已经住了六七天了,白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是吃进了肚子里的食物,也有许多已经酸臭变质,晚上老天为被地为床,父子俩依偎在一起,和衣而睡。阵阵秋风吹来,冻得两人瑟瑟发抖,却也只能互相搂抱着取暖。衣服上又生满了虱子,它们快乐得又叮又爬,却把人身上咬得一片小红疙瘩。逃命时沾在身上的垃圾也没地方清洗,身上污垢不堪,熏得人几乎呕吐,天天只能死熬活受。
一日,公韧早上醒来,只觉得浑身生热,毫无力气,再看看唐青盈,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劲,肮脏的小脸上透着几分不正常的艳红。公韧大吃一惊,说:“不好,不好,在这里怕就怕生病,莫不是你病了?”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一摸,吓了一跳,果然烫手。小青盈两眼无神,歪歪扭扭地趴在公韧的怀里说:“亲爸爸,我头晕,恶心,浑身难受……”
公韧心里连连叫苦,吃都吃不上,上哪里去求医治病,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遭顶头风。公韧赶紧叫小青盈躺在了几个破纸盒子堆起的床上,头枕在了一块半头砖上,对他说:“小青盈,躺着别动,亲爸爸这就给你买药去。”
公韧强忍着头重脚轻身上发烧,拿着连日来乞讨的几毛钱,找到了一个小药铺,对坐在屋里的坐堂先生说:“先生,先生,我孩子病得厉害,可能是昨晚上着凉了,求你给开个方子,治一治?”那先生看了看公韧的穿戴和手里的几毛钱说:“我就是给你开了方子,恐怕你也没钱抓药啊。”说着,匆匆给公韧开了个方子。
公韧拿着方子到了柜台上,递上方子和手里的几毛钱,乞求着抓药的小伙计说:“求求你,我孩子病得厉害,行行好,快快救救他吧?”小伙计斜着眼睛看了看公韧递上来的几个小钱,理也不理,哼着鼻子说:“就凭这几个钱,还想抓药,做梦去吧,你!”公韧哀求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那小伙计说:“我可怜你,谁可怜我,都和你一样,药铺早关门了。平常人家想吃药都吃不上,一个叫化子还想吃药,真是奇怪的很啊!”
公韧哀求了半天,也没有用处,只得又回到了街市中,想再乞讨点钱抓药。没想到,乞讨了一上午,一分钱也没有要到。公韧又累又饿再加上发烧,差点儿昏厥在马路上,只得忍着病痛,又回到了乞丐群中。
乞丐中还有好多人也在病着,几个活着的乞丐已抬走了不少死尸,剩下的一些病人哼哼唧唧,想来也是时日不远了。公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想这大清世界,乞丐成千上万,吃不上喝不上,无人管无人问,每天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真是没有穷人的活头了……”
公韧脚步踉跄地到了小青盈躺着的地方,一看,空空如也,没有了小青盈的身影。公韧大惊,惊呼道:“小青盈,小青盈,你到哪里去了——”
喊了半天,没有人回应,只有一片片的为死人送行的“白元宝”一片一片地飞来。公韧心里更是害怕,大声喊道:“你要是走了,我如何向唐总司令交待?唐青盈,你在哪里——唐青盈,你在哪里——”
喊了半天,还是无人应答。
公韧看到远处的几个有气无力的乞丐还在抬着死人,埋死人的坟地里早就挖好了一个大深坑,死人们就像一条条沙丁鱼一样,一个个排起来,脸上盖着废报纸,身上撒满了一锨又一锨的黄土。公韧晃晃悠悠地到了大深坑跟前,一下子跳了下去,在这些衣衫褴褛的死人面前,一个个的翻看着,翻了这个不是,翻了那个不是,公韧继续翻着,果然翻到了小青盈的面容。
这时候的小青盈双目紧闭,满脸通红,烧得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公韧大声喊叫:“他还活着呢,你们为什么埋他?”
黑锅头大叫:“你胡乱咋呼什么,这一会儿是活的,下一回儿就成了死的了,早死了,早托生,到了天堂里享福,就不用再受这份洋罪了。”
“你妈妈的!操你八辈子祖宗!”公韧也说开了脏话,“真是一派胡说八道,他还是个孩子哩!他还有救呢!”
公韧再也不管黑锅头说什么,强忍着浑身的高烧与无力,又把唐青盈抱出了深坑,跌跌撞撞地抱到了原来的地方。
公韧用一块破布,浸了一些脏水,敷在小青盈的额头上降温。
不一会儿,小青盈醒了过来,瞪着大眼睛问公韧:“亲爸爸,我还是浑身难受,药抓来了吗……”公韧长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