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
嬴驷此时刚有一些闲暇,天气又是格外舒适,便在殿中看起了屈原的《大招》。
……
豪杰执政,流泽施只。
魂乎归徕,国家为只。
雄雄赫赫,天德明只。
三公穆穆,登降堂只。
……
《大招》虽然前半部分讲述冥凌,弱水等种种地方凶险,怪兽遍布,但是其后赞美了楚国之美,称颂楚国任人唯贤,政治清明,人民生活安康。辞藻优美,对称整齐,修辞众多,排比递进,是一篇极为华美的辞作,有让入身临其境,心驰神往之感。
嬴驷作为秦国国君,遍览各国名士文章,之前本以为屈原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煮了来吃。但他细细读过屈原的笔墨后,发现屈原的确才思敏捷,下笔如神,又忠心可嘉。他心中正思虑着,如此人才,既然不得楚王重用,不知可否劝服之来到秦国,就听见穆监通报,王后询问大王是否有闲暇,前来拜见。
嬴驷自是应允。
嬴驷发现,自王后有孕以来,今日似是第一回在他面前上妆。王后本来就面白,涂了一层细细的粉以后,更是如玉般白嫩细腻,腮上点了点点红晕,桃花眼微微上挑,行走间红色绣牡丹花开富贵样式的华服映照在阳光下,艳丽得人间少有。
嬴驷见她低头行礼,更是稍稍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看见晏希音仍然下蹲着,立时走过去亲自扶起她,责怪道:“姝儿身子这么重,怎可一直行礼?寡人难道是这么刻薄的夫君?”
晏希音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何况玳瑁还扶着她,基本没有什么负担,只不过既然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低眸淡笑道:“大王是妾的夫君,也是秦国的大王,妾尊重大王,尊重自己的夫君,哪里就不应该了。”
嬴驷小心把晏希音安置在自己的位子上,含笑回道:“姝儿今日不仅人美得出奇,嘴儿也像含了蜜一般,逗寡人开心。”
“妾因有身孕,听闻上妆会对孩儿有碍,便极少装扮”晏希音眼中带笑,柔声道,“今日上妆,实为郑重,乃是有两样礼物,要亲自送与大王。”
嬴驷亲手把穆监端来的温水递给晏希音,握着她的手,语气愉悦道:“姝儿送给寡人的礼物?那寡人可是要好好看看了。”
晏希音微微红了红脸,示意玳瑁把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道:“姝儿刚来秦国时,就见大王时常看各国文章。姝儿离开楚国时,母后陪嫁了姝儿诸多楚国收藏的珍贵书卷,加之姝儿自来秦收藏的各国竹简,共有七百八十三卷。姝儿已逐一整理为秦国文字,一一校对,并编纂了目录,分门别类,放置在椒房殿中。此为书册目录,及姝儿总括的每册竹简要览,现呈给大王。还望大王,不要嫌弃。”
嬴驷几乎是愣在原地,内心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从未有一个人,关注过他的喜好到这个地步。
各国文字相差悬殊,整理书卷费时费力,王后怀有身孕,时时腰酸不止,久坐都不能,却为了他,把几百卷书册全部整理为秦国文字,还撰写了目录概览。
王后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却始终未曾提起。而前几日,芈月却在侍寝的时候,才提出她要为王后整理书卷,看来是打算抢占王后之心意,实在可笑之至。
嬴驷久久无言,静静地看着晏希音,深邃的眼眸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地问道:“姝儿带给寡人的第二件礼物,是什么呢?”
“母后还陪嫁给了妾一整套青铜乐器,乐工数人”晏希音被嬴驷的沉默弄得有些许不安,声音越发低了些,“妾自得知要嫁与大王,便开始习秦筝,令乐工排练。今恰逢书册整理完毕,妾,妾愿为大王弹奏一曲,大王,大王莫要取笑妾就好。”
她因为羞怯,脸上红得就像一块红布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嬴驷如何能拒绝这样真挚的心意,心头柔软地成了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寡人有此福气,听姝儿弹秦筝,实是三生有幸。”
晏希音听得此言,害羞地低下头去,示意殿外的乐工把乐器放好,再摆上秦筝,微微向嬴驷行礼,便坐在筝前,向乐工点头,轻轻弹奏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已是深秋之时,天才破晓,远处的晨光依稀可见,芦苇叶上尚还有昨夜夜间露水凝成的霜花。宽广而浩大的河流边上,一个身影慢慢行来,追寻着心中恋慕的伊人。那个身影沿着河流走过了多少地方,苦苦寻觅,却始终不曾找到伊人的踪迹。荡漾的波光映照着芦苇的影子,心中恋慕的伊人,仿佛就在那遥远的江水中央。若即若离,却又遥不可及。
嬴驷自然知晓这首秦国民间广为流传的歌谣,只是看着王后用那样的凄楚缠绵的神情,缓缓唱起这首曲子,却好似在脑海里浮现了,王后在椒房殿,日夜看着承明殿的方向,盼着自己的到来。她或是在整理书册,或是在训练乐工,或是一人,独自在雾气朦胧的月下,弹奏着这首悲伤的曲子。
他心中震动,竟突然站起身来,旁边穆监立时便来扶住他,他刚要道无妨,却听见王后身边的宫女大叫出声:“王后,王后流了好多血!”
嬴驷几乎是颤抖着转过身子,看着身着红衣的王后,身下红色的血迹漫开,缓缓流淌着,衬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