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落山,卫罗氏就开始发呆,吃完饭又在火塘前发呆,昏昏欲睡。
小院有两间房,内间是卧室。
伊希还没认可鸢儿,没让她靠近卫罗氏。侍候完卫罗氏洗漱,便牵着她的手回内屋。
待卫罗氏在地铺一样低矮的床上躺下,给她盖上锦被,伊希才起身走到卫罗氏头部后方跪坐下来,伸出一双小手,给卫罗氏按摩两边肩膀。
锦被已旧,却色泽如新。五色几何织纹,漂亮轻薄,里面填充的是碎丝絮。
也是卫罗氏的陪嫁,五行锦被。
这床锦被是伊希从北院大房的房里拿过来,卫罗氏清醒之后也不见得会回去住。大房所有东西几乎都被盘光,可能五行锦太扎眼,又或者嫌大房夫妇盖过,才没被人拿走。
当时伊希见了十分惊叹古人染色技术,是植物和矿物染料,历久弥新。她还找到了一张罗家祖传鹿皮古配方,就扔在卫罗氏嫁妆空箱子里的角落处,皱成一团,上面还有擦拭过灰尘的污痕。幸好在背面。
这张鹿皮并不古老,但上面的图纹、符号却十分古老、抽象。
伊希估计是复制品,而且不是鹿皮,而是麂皮。卫罗氏祖上来自南方,当伊希辨认出麂皮时,脑中闪过了麂的生活习性记载:麂的一生充满坎坷和陷阱,它的成长便是一次次地成功脱逃的历史。
事实上也是,因婶娘们不识字,才让她捡了漏。
不是她胡乱猜疑,能随意进出大房房间的只有二婶、三婶、四婶。而据她观察,三个女人心思都写在脸上并不复杂,手段更简单粗糙,缺什么就来拿,毫不加以掩饰。
不用的东西她们帮你用了,还应该感谢她们,说出去大家也会认为是这个理。
而麂皮古书这种高级货,只怕比无盐邑最最古老的帛书还难看懂。不说解码口口相传,还须具备超强抽象思维能力及相当的见识,外人才能窥知一二。这不是老祖宗们故意搞得神神秘秘,当初字画浅陋,既要让后人理解又要防止外传,不知为之愁白了多少头发。非专业人士看得懂才怪。
但是伊希捕捉到神韵,看出了上面画的是些什么东西,不需解码,也大致弄明白了原始配方。很多毒物原本就可做染料,古人应该也是从中逐渐筛选出不会毒人的配方。当然,反之也能故意,杀人于无形。
伊希只需古方上三原色,就算卫罗氏清醒时,也未见得比她能调出的色彩多。
她下午跑出去到水洞里就鼓捣出了一些颜料备用。出来后还遇上了苦哈哈等在东山坡上的蒙小胖,同时也解了她心中的疑团。原来蒙小胖未来的老师回无盐邑,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但并未确定,也是未雨绸缪,号召村备战。而那个蒙山汉子,正是蒙小胖的爹,来替管家拿这次河西空桑春祭的武魁。
这件事伊希还没问,蒙小胖就自个洋洋得意地说了。还说有老师的亲传弟子参加,文魁也是毫无悬念。
结果导致伊希又踢了他一脚,然后就走了。
直到最后两人交易也没谈成。蒙小胖子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这茬。
东山坡一番问询,伊希回来差点没赶上饭点,正好在西院门口遇上了鸢儿。吃过饭鸢儿又跑出去,说是牛皮有消息,伊希也没拦。
卫罗氏不排斥伊希,伊希便逐渐增加了和她接触,适度做一些按摩放松。
今晚伊希按摩时,突然想到卫罗氏空档织机,却胸中有布。一时又怔忪,若有所悟。如卫罗氏一样,能感知看不见的天地经纬,是否有天,她也能织出锦绣山河
随后又自嘲,想远了。她有感知,是没错。但就算天地经纬存在,又怎么可能看得见?
当卫罗氏睡着后,伊希挨个捏紧被子四角,才起身蹑手蹑脚离开。早上卫罗氏醒来,也是在床上发呆,太阳照到身上就去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伊希出门正要转身关上房门,被等候在门外的鸢儿拉了一下衣袖。她穿的不是贵族广袖,赵国胡服骑射也传到了无盐邑,干活的人都穿窄袖,裙内着长裤。仆妇、婢女也都是。
鸢儿回来后睡外屋,地板擦干净,晚上任选一地铺上被褥就行。伊希也没打算让鸢儿跟去上西院,她又不是真正小孩,不需要人照管。并且那是她私人领地,也有秘密不便外传。
伊希回头,眉尾一挑,无声:有事?
平时卫罗氏一歇下,她就会回上西院。靠山村民风淳朴,不敢说路不拾遗,但绝对可夜不闭户。犯了事连端木大前院都翻不出去,说远点又将是攀崖、泅渡
鸢儿死劲点头,伊希颔首。
随后,鸢儿拉着伊希轻手轻脚地出了外屋的门,心里还升起对伊希裳服里丝滑絮状物的疑惑。君女麻裳内怎会是丝瓤?端木嫡女也不能着丝只能着麻,出嫁前无非掺上丝、染上色的丝麻裳。
不过这不是婢女能管,鸢儿很快就甩开了脑中这个疑问。其实她若想要,伊希也能满足。那是她发明的蒹葭鸟羽绒,并且她不喜绸缎,更喜厚麻布结实耐用。而她也尚黑,不过在靠山最多只能穿褐色。
外屋是卫罗氏的织机房,鸢儿一直到出了外屋,再回身小心地关上门,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月光下的小院四周,才低下身子悄悄问伊希,“君女想不想看牛皮做何用场?”
鸢儿十九岁,比伊希自是高了不少。
“牛皮?啊——”想起来了。听完后,伊希看向鸢儿,瞥了一眼鸢儿身上的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