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脏手从我孙儿身上拿开!”宋老夫人连拐杖也来不及拄了,迈着小碎步子急匆匆的冲将过来,也不知病了许久的孱弱身子哪儿来的一股子气力,竟一把就把年轻力壮的孙氏推了开去。
那孙氏却也不恼——这番场景,实则她已是见得惯了的,只是一挑那妩媚撩人的凤眼,冲着宋老夫人道:“老太太,何需这么起急?我不碰也就是了。”说罢,真就缩回了欲搭在宋临肩上的手,只是不近不远的把本就攥在另一只手心里的糖果儿,笑吟吟递到宋临面前:“你可愿意吃些?”
宋临听得老祖母在身侧气到吭哧吭哧的喘气声,生怕她的身子有个甚么好歹,赶紧着摇摇头,那果儿也不敢接了,唯恐不小心触碰到孙氏的哪怕一根手指头。
那孙氏笑着摇摇头,倒也没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拖着碧色薄纱的华美长裙迤逦而去了。
只是这般的场景,却狠狠烙印在了宋临的心里。
那一年,宋临不过六岁。
在宋临自幼长大的岁月里,身边的女性角色一直是完全缺失的。除了那不怒自威的老祖母,府里除了三、两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嬷嬷,竟连一个年轻的侍女也无。这与老祖母对宋临父亲的严苛管束不无关系:明确目标,考取功名,女人那都是红颜祸水,除了给宋家添丁之外,余下的就只会添乱了。所以当宋母在诞生宋临之后因血崩而一命呜呼,这倒也正顺了老祖母的意,宋临的父亲无需再娶,只需一门心思埋头苦读、求取功名便好。然而也不知是天资实不在读书一事上,还是父亲心底实则对于宋老夫人的管束是极端抗拒的,就在这般的苦读之下,宋父也不过考取了一个小小的县丞,宋家因此而跻身名门的希望是一丝也无了。
然而这个官位,对于宋老夫人那也算是聊胜于无。非但没有扭转了她“女人是祸水”的观念,反而得意着——如若不是她严格教养,让哪个女人还来扰乱了宋父的心神,只怕是连这个县丞官位也不得了呢。
宋老夫人没有想到的是,无论人或事,压迫得狠了,总归是要反弹的。拿宋父来说,父亲早逝后,在这位当家作主、格外严厉的母亲面前,乖驯了数十年,让宋老夫人觉着他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了,却没想到在宋临六岁之时,父亲不声不响的,甚至未曾跟任何人打上一声招呼,就娶了当地青楼的一歌姬入了府。
这一下子可把宋老夫人给惊得不轻,也气得不轻,一向硬朗的身子都禁不住这股血气上涌,一下子就病得下不来床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一向顺从到有些愚孝的宋父,这一番却是恁的坚持,无论如何,是都不愿把那歌姬再退回青楼里去的。
这般坚持之下,宋老夫人又哪里真有甚么法子呢?绝食闹了三、两个月,眼见着事情仍无一丝的转机,也就只得默认了歌姬孙氏入府的事实,只是每天瞪圆了一双并不昏花的老眼,一刹也不许孙氏触碰到了她的乖孙宋临一根毫毛。当孙氏不在意的笑笑走开后,老祖母总在她背后,用气声极其严厉而不容置疑的对宋临说:“这女人,脏!”
虽迎孙氏入了府,宋父也是知道无论按着何种的规矩,她都是做不得正室夫人的。宋父和孙氏倒是都不在意,朝夕相对,那正室夫人的位子空缺着便好。这却给了宋老夫人可乘之机,只待到她的身子稍好转了一些,便立即寻了当地有名望的媒婆,匆匆迎了一小家碧玉入府——虽则找不上甚么大家闺秀,然而让这位聂氏为正室夫人,总算是没有辱没了宋家的脸面。
相比起孙氏吃了果儿的果皮随手乱丢、走路总爱扭着腰肢的粗鄙习性,那聂氏当真是端庄的,吃茶时能不发出一丝声响,安安静静伴在宋老夫人面前能坐上大半日不言语,很是能入得宋老夫人的眼。然而在宋父看来,这份端庄却意味着,聂氏就像是他自幼从内心抵触的严厉母亲的翻版,一丝灵动的生趣也无,倒是与母亲很不相同的孙氏,能陪着自己在月光下烫一壶薄酒、渍一碟豆子闲话到深夜,爽朗大笑也不拘着甚么夫人的规矩,总算给自己数十年穷极无聊的生活添了些趣致。
所以虽然聂氏为正室,她的房里宋父是十天半月也去不上一趟的。宋老夫人气得瞪眼,却也不能把宋父给押到聂氏的床榻之上去。
这也就不奇怪,为何首先传出了孕事的是那孙氏了。
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是喜欢热闹、喜欢孩子的。孙氏有孕以来,宋老夫人自觉不自觉的,对她的态度也算是和缓了不少。聂氏看在眼里,却更是不满了——孙氏有了孩子,老夫人也不再为自己撑腰,宋父更是无需指望,自己往后该如何在宋府里立足?
所以在给孙氏下药时,聂氏是丝毫不曾手软,下足了十成十的量。遣了自己房里的嬷嬷,找到了服侍宋父的小厮,几经转手,这杯下了药的茶才辗转到孙氏手里。花了这般的心思,孙氏当然全无防备,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不出半个时辰,随即觉得腹痛难忍,宋父赶忙着请了城中最好的医者,伴随着一盆盆血水的端出,孙氏腹中的孩子也是远去了。
孙氏虽则性子粗放了些,但人也不傻。府中就这么几层关系,自己孩子没了,谁会有这么意图下手一目了然,再怎么几经周转也掩饰不得。
所以孙氏好几次当着宋老夫人的面,明里暗里的叫宋父多去聂氏的房间歇息。宋老夫人听在耳里,还只当孙氏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