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昏暗楼道里的一道光线透入,门后的眼睛警惕张望着,在确定没有人后走了进来,拧干衬衫上的水,没有一声叹息。
然而,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却吓了他一跳。他回过身,脸上挂着一丝讶异,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终于见面了——”幸村从门后墙边的死角走出来,话说到一半,突然不知如何问候。
他细细地端详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就像在照镜子。
平时关于容貌的风声他没怎么放心上,反倒是亲眼目睹了之后才彻切感受到这种感觉有多奇妙。
这种奇妙的感觉从几分钟前就开始了。也就在刚刚那一瞬,他觉得他好孤独,竟油然而生一股怜悯,以至于想留下来陪陪他。
“那位呢……”那人问,迟疑了一下,喃喃自语般地,“和雅呢?”
“先回去吃饭了。”
“那你用什么理由留下来的?”
“告诉她我打个电话再下去。”幸村说,“正好她也饿了。”
“为什么等我?”
“不知道。”
那人抬眸,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走到角落,从放置的包裹中抽出一条毛巾,然后擦起了头发。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
“我没有窃听的意思。”
“嗯。”
“只是正好躲在那儿,忍不住听了。”
“全是回忆。”幸村脱口而出。那人一诧,瞳仁颤了颤,深吸口气坐了下来。
“嗯。”他应,如鲠在喉。
幸村坐到他身旁,双手交叉,手肘靠在膝盖上,一语不发。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沉默良久,那人问。
“好像有。但刚刚一刹那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刚刚一刹那,他怀念的模样,他的欲言又止,他的眼眶微红,好像说明了一切。
片刻后,幸村垂下脖子,拳头抵着额头问:“和雅呢?”
他几近是用气音说话。同样,答案几乎轻不可闻,却像重锤一样,深深地、不留情地敲在他心上,戳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去世了。”那人喃喃。是说给自己听,说给他听,控诉给命运听。带着气,带着恼,带着伤和绝望。
命运先拿走他的心,然后狠狠地嘲弄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拖拖拉拉,笑他懦弱无为,倾了一桶滚烫的石灰水在他身上,把他灼得遍体鳞伤。
而他心上的疮痂,在重见她的那一刻,裂开又愈合,愈合又裂开。
她终究不是他的,是属于另一个人。
他在世界上所应得的份已经没了,他的杯倒空、落地、碎成渣。
“因为雪崩。”他又补充,“雪崩夺走了她。”
她爱雪,捧了一手的雪花,最后被埋在雪岭之下。
她总爱把时间分成几个阶段,这样过生活,让她觉得希望满满。
22岁那年她说,“精市,痒的话我给你挠挠,七年别痒。”
25岁那年她又说,“我很生气,但想到我们还没在一起够第二个七年,我不得不原谅你。”
但他无法想象,被埋在雪里的那每一个15分钟,她是何等地煎熬。
她冷,怕黑,会哭,心里或许还有希望。但那份希望呢,随着手脚的冰凉、血液的冷却,最后在她心里慢慢泯灭。
“和雅,最后你呼唤过我没有。”他痛哭失声,懊悔莫及。
他疏漏万物时从指尖流逝的15分钟对她而言却是命运赤足践踏在身上的痛楚,而那份心有灵犀的不安却硬是被他的自我安慰强行驱散了。
“承诺过护她周全,承诺过不让她孤单的,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到。”
“等她回来,等了一整天。明明阳光明媚,却觉得手脚冰凉。”
“她一直说我跟她没有默契,但我们真的有。”
“可默契到来的那瞬间,却被我愚昧地扔掉了。”
他哭着,想知道她离开后是不是通晓万事了,天使是不是把他的愚蠢告诉她了,她是否知道她默数时间的最后希望是他掐灭。
他离她那么近,他本该去找她。
她的呼唤他感觉得到。
命运本是可以打败的。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泪水泉涌般迸出眼眶,顺着湿湿的发丝滴落,与脚下的水渍融合。
心像被上了绞刑,被一只手使了劲儿揉捏住。
他多希望那是她的手。曾经在他心尖挠得他又恼又幸福,如今在他心坎上锤下一道又一道伤痕。
如果被伤害,他只想被她伤害。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命运的嘲弄,染血的手。
是那只手,在他春风得意时,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现在又掐得他喘不过气。
掐得他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自她离开后,他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哭过。就连掉一颗眼泪也不曾。
他心上的盔甲太硬太厚,因为那颗心实在不堪一击。
黑夜可以像利箭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层盔甲击穿,在他疮痂上伤了又伤。
如今,他将心底的一切倾吐,将长期以往的创伤揭开,不余隐藏,像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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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无比强烈地袭来。
幸村听着,喉头一哽再哽,最终一语不发。他的手搭在那人的肩上,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每个人在世上都被预备了一块佳美之地,一位佳偶。是他杯中的那一份。随着年岁增长,时光推移,杯中的份或增或减。
也许一不小心,就会把杯子打翻,杯碎,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