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举因周内司进言誊卷制,很多同僚官宦子弟被淘汰,当初与周内司在禹州牡丹园流觞曲水的新学文人倒是中了大半。敌友都在,一边借诗含沙射影周内司的,一边打起擂来,以至于周内司被推过来时,两边都已经红了眼要抄手。越闹越不像话,院子里很快挤满看热闹的宾客。
一波未平,宾客教唆自个的孩子过去拦新房,媒婆正要撒钱果。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哭道:“好吓人的蛤、蟆脸,母亲我刚碰到他的衣裳,会不会我也变成一只癞蛤、蟆?”
一女童哭求:“母亲我害怕,呜……!”
一悍妇教训:“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哭!看我不打死你!”
一女童尖叫:“嫂子休要哄我!太医都说了周内司活不长了,这晦气钱,谁爱捡捡去!”
真不吉利!
周内司转过轮椅,不加盖头遮掩的蛤、蟆脸一览无遗,明明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就那样定定的扫过这些人。芹竹指着刚才说话的人,挨个说这是哪家的闺女,那是哪家的媳妇。多半都是二房人沾亲带故的,始作俑者被他眼里的森寒摄的魂不附体,一个个行了礼撒腿就跑。
总算是清净了!
周内司的轮椅转了过来,红对联挂在新房门边,门前吊着一双喜字八宝琉璃灯,窗棂上也糊着喜字。周内司居然不敢向前,调转了方向。
芹竹知他心中难过,小心道:“爷?奴婢当初就说了咱们要加紧防范,是爷由着他们来。夫人还在屋里等爷呢!”
他双手拳起,黯然闭目:“爷什么都能受着,唯独舍不得连累她也受着……周家做的越过分,日后周家灭门时、她才能没有负担的改嫁!有周无元、有元无周……”
“爷心里都明白,那咱就进屋罢!”
“爷还要拿周内司的身份糟践她,让她断了对周内司的念想……爷……爷舍不得呐!”
“这么多年不都忍过来了?爷再忍忍?”
“爷忍够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间箱笼案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秀棠秀娇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礼。刚才屋外的事秀棠秀娇也听的清楚,周内司携着一身冷气进屋,秀棠秀娇担心周内司心里不痛快,秀棠忍不住多嘴道,“娘子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大喜之日,旁人欢喜不欢喜那是旁人的事,自个心头欢喜就成了。”
她是欢喜嫁给周内司的!
红漆喜床摆在里间的西北角,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双喜字大被褥,喜庆的彩缎百子喜被、鸳鸯戏水的喜枕。销金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
双手交叉,端坐于床上的新娘美好的不切实际,周内司只觉她身上的云霞五彩帔肩和百花裥裙让她瞬间长开了一般,柔美窈窕更甚。
媒婆抱着装满同心金钱、五色彩果的金盘子,准备撒帐。媒婆的笑里是遮掩不住的嘲讽,“周内司赶紧坐上床,我要撒帐喽!撒了帐才能早生贵子呀!”
周内司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新房和新娘……又想起屈死的双亲,他该在自己的本家娶她、叩拜高堂!周家?他怎么能在周家娶她?
筠娘子只觉周身莫名的一层寒意,倒是冷静了些许。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停在了床边,双臂撑着轮椅就要往床上挪。
他们已有三个月未见,她还不曾问他雅岷江的那次落水是不是吃了大苦。她不敢问他是不是知道了周司辅救的她,他是不是介意上了这茬?
筠娘子怜他辛苦,不消他开口,一手穿到他膝腘,一手搂住他的腰。隔着滑腻的绸缎,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内司,我抱你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