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融合了自己的恶念人格,因此可以真诚地承认自己的一切卑劣之处。每个人都无法逃脱心中的阴暗,不同的只是每个人面对这份阴暗的态度。
真的是绅士游戏论……威尔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你这种既善良又邪恶的人我不能理解,它们在你的身上存在得那样分明又对立,在此前我不会认为刚才那两段话是同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尤利西斯……你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啊。”
少年收敛的笑容:“您呢,威尔兰先生?您难道不是一个残酷冷漠、却又非常善良的人吗?您分明可以完全不理会与我的承诺,把所有‘浪费您魔力的东方异端’统统杀死而不是把他们留在您的监狱里,可是因为我说不要杀他们,您承受了来自枢机卿会议以及教廷其他方面的压力延续着他们的生命,并且决定同意我的意见,将来让他们返回东陆。”
威尔兰的目光凝滞在什么都没有看的方向,然后他猛地转向了西边,似乎在遥望他根本不可能看见的故国。
“威尔兰卿?”苏妮娅轻声说。
枢机卿猛地回过神来,用恢复了淡漠的语气说:“尤利西斯,有些道路是无法回头的,有些道路是无法掌控的,能够反抗命运的先决条件是有能力反抗。”
“在许多歌剧里,难以反抗的男女主角们选择了死亡。”尤利西斯应道,“即使命运的威力无比强大,我们仍然有这最后的反抗手段。”
黑鸟会获得自由,或者撞死在钢铁的围栏上,头破血流。
威尔兰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那是一个理智的人看待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又有怜悯又有一种微妙的羡慕的神色:“不不,尤利西斯,反抗命运的先决条件是有能力反抗……”在他重复了这句话之后,他稍微详细地进一步说道,“用死亡来反抗的先决条件也一样——首先你要有能力自己选择死亡,才能进入寂静圣洁的安眠,才能在亡灵节的圣歌中升天离去,而真正的命运,会将生和死都锁在它的安排里,会将你的灵魂牢牢握在它的控制之下,会剥夺你一切做出选择和决定的权力。尤利西斯,年轻人们,特别是你这样拥有了力量的年轻人,总是轻视这个世界。”
苏妮娅奇怪地看着他:如果说在绝境中想求得生存是困难的,难道想要寻死也是困难的吗?
“看起准备工作结束了,你们的速度超出我的预料。”白衣公子的声音响起,安陵明华摇着黑色的折扇,淡淡地审视着躺倒了一地的黑衣卫,从他们眼中流出的血看起来有些惊骇,但这个只会弹琴和作诗的书生却十分自若坦然,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可以算得上“惊惧”的情绪,更看不出他刚刚玩弄了这些御用的杀手。
威尔兰皱起眉头看着优雅的东方公子:“我想这些人最好不要返回东陆,即使要放他们回来也要消掉他们的记忆。”
受到安陵家的紧急呼唤出动却被对方俘获的黑衣卫、分明直接受到威胁却毫无伤亡的安陵家。如此局势如果被直接摆到东陆皇帝的面前,皇帝只要还没有被疾病或心病缠得思维混乱,不用一秒就会明白安陵家故意诱骗了他的杀手们。
“无妨,对他们的处置诸君可以随意决定。我方的行动仅在我国境内展开。”安陵明华悠然浅笑,并不在意,“但是尤利西斯先生,你太相信我们了,我能问一个理由吗?”
“我信任你们难道不好么?”尤利西斯没有正面回答。
“呵呵,极好极好,只是令人心生不安。”安陵明华道,“世上岂有无缘无故之信任?”
西陆的少年剑客玩味地看着东陆的书生公子:“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之信任……所以我对你乃是有缘有故之信任。”
“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安陵明华大幅度地摇了几下扇子,“真是愧不敢当啊,那么等到你真正信任我的那一刻,请告诉我那个理由吧?”
然后他便离开了,大概是知道这一次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亦或是已经听出了对方真正的答案。事实上尤利西斯想,如果自己的信任是正确的,安陵明华一定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和东方贵族的结盟。
“我已经把地图记得很清楚了,”苏妮娅对尤利西斯说,“我们晚上去见水寒星或是白天去见呢?”
这番话说出来好像打家劫舍的盗贼团在商量今晚下手的目标,一点不像西方大陆的君主前去与东方大陆的君主谈判,但是这个情景却无比地和谐,威尔兰暗暗地吸了口气,他们的女皇和恶之子的思想都已经脱出了教廷的预料范围,他们光明正大又事事诡异,显得时而聪明时而愚蠢,更糟糕的是这两种切换之间完全没有规律。
完全不可控。
“原来如此……”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长叹,苏妮娅、尤利西斯乃至威尔兰都惊讶地看向那个人,他们的心情在此刻出奇地一致,也许从来没有这么一致过、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一致的时刻。
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安陵家的人也不是西陆的客人们,而是一个早就在极度的惊愕之中被潮卷而起的黑暗梦境吞噬了意识的风家的年轻杀手!他应该已经不清醒了,他连思考的能力都几乎失去,不可能还有说出完整句子的能力,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