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钺执着酒杯,目光幽深扫视着殿下众人,再之后,左不过众人挨个的敬酒,说些个国泰民安、国运昌隆诸如这般好听逢迎的话。
伴着宫灯溢彩,舞姬喧哗里,熙攘纷繁,显出一派祥和之景象。
嫔妃们各自献艺,以博尊上者目光,却偏偏他的目光始终只往那一人身上投。
容妆坐在元旖一旁,元旖披了红绫披肩,端着酒壶亲自给容妆倒满了一杯酒,凤出云步摇随着动作而泠泠颤动,方把酒杯递到容妆面前,却又仿佛突然醒悟一般的道:“瞧我都忘了,你怀着孕哪能喝酒,得,我还是自己喝了吧。”
说罢不待容妆回答,直接端了酒杯一饮而尽,旋即又端起酒壶倒满了一杯,容妆蹙眉看着,半晌才问道:“除夕守岁夜,本该与亲人一同相伴,你是不是思乡了?”
元旖端着酒壶的手刹那停滞,瞥了容妆一眼,苦笑道:“你真是心明眼亮。”
容妆笑道:“因为我也算感同身受啊,我也很想念父亲和哥哥,以往除夕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围在一起守岁,嬉笑谈天的感觉特别温暖。”
元旖看容妆的神色变了变,她很清楚,容妆比她更加思念亲人,她元旖只是思念祁国故土,而容妆,还夹杂着担忧,以及对失去的容衿的那份缅怀,每逢佳节倍思亲,此刻的心情,自然是不比自己好受多少。
眼前的喧嚣吵闹,越是热闹,心里便越是寂寥孤独,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元旖嗤笑一声,似释然了一般的故意道:“得了,别提这茬了,你我可都是坚强的人,有些情绪的,就让它压抑在心底吧。”元旖说罢,转眸眺望居于主位的乔钺,再对容妆道:“何况,你不是一个人,你有皇上,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多少……”元旖凑近容妆,压低了声音不让被旁人听了去,“多少也算是有夫有子了。”
容妆转眸,和元旖对视了一眼,不由笑靥越发浓重,兀自拿过元旖面前的碧金酒壶,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身后姚姑姑要阻止,容妆目光带了一抹企求,姚姑姑终究退了下去。
元旖劝道:“酒伤身,你不能喝。”
容妆笑道:“多谢关心,不过我就喝这一杯。”
元旖没再说什么,噤了声看着容妆,容妆执着酒杯,兀自遥遥敬了乔钺,后将目光投于雕花窗棂外的漆黑天际,遥祝身在远方的父亲和兄长安康顺遂,也祝阑廷,国泰民安,虽是已经被人说过多次的话,但容妆却自问比任何人都真心,这阑廷的主宰,是她的夫君,更是如今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她当然比任何人都看重。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白头,数与君相见。
宫灯流光投影在酒杯里的液体,映一片耀眼的红光,容妆敛眸,默默饮下酒,宛如饮下无尽流年里的苦涩不安,但愿新的一年里,一切都能如愿,没有苦痛,不曾离殇。
透过舞姬霓裳旋动的身姿缝隙,容妆瞧见对面的封铭恰好将目光投了过来,于是对他点头,微微一笑而示意,封铭亦是点点头,容妆收回目光,看向主位,见乔钺盯着自己,略微抬了唇角,低低的一笑。
殿里很暖,容妆的脸颊有些微微泛了酡红,身子坚持着端正的坐姿,开始有些吃力,也有些疲乏倦怠,不由闭上了眼,姚姑姑有些担忧的在后问道:“不如我们和皇上说,提前回去了吧。”
容妆也正有此意,面对这般繁华喧嚣,她本就不尽喜欢,何况如今怀孕已是坐久了都觉得疲惫,元旖见此,突然在旁开口道:“我陪你回去吧。”
容妆看了她一眼,旋即点点头,“也好。”
二人越过了大殿中央,来到主位前,对乔钺行礼,元旖道:“皇上,臣妾和容妆想先回去。”
乔钺看着容妆,道:“你早些回去也好,早点休息,守岁这习俗可有可无,别熬着。”
容妆点点头,垂眸看地,道了一声,“谢皇上。”
元旖扫视了众人道:“祝皇上和众位姐妹新年愉悦,我们告退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盯着二人,姚姑姑给容妆披上了素色披风,在众人的注视下,同元旖一起转身离开,容妆转身都快走出了大门,依然觉得有冰冷目光盯着她不肯放过,如芒刺在背。
出了和睦宫苑大殿外,夜风夹杂着冷冽却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顿觉精神抖擞,容妆缓缓笑了,眼下已是亥时初,这夜宴大抵还得些时候能散。
突然从喧嚣熙攘中抽身出来,此刻倒觉得冷清的有点溘然,宛如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诚然,容妆的心绪此刻是低落的,如果不是时候太晚了,大抵她是要去夙玉宫看看的。
容妆与元旖并排行走,走的很缓慢,容妆怕摔倒,姚姑姑也怕容妆摔倒,故而在一旁虚扶着。
元旖讽刺的一笑道:“今晚还算安分,这样的场面,最容易生事,我还真讨厌来。”
容妆冷冽笑笑,“人多的时候的确容易发生事端,但毕竟御驾在前,大概谁也没那么大胆子,何况外命妇许多都在,家丑不可外扬,便是皇家也一样,这群女人当然谁都明白,眼下若是丢了人,让臣子们看了笑话,那才是不明智的举动。”
元旖道:“你是没心思看,否则你挨个看一圈,就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都时不时的盯着你呢,都快把她们嫉妒死了。”
容妆轻声道:“人之常情罢了,我也嫉妒过别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