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戈离开后,容妆沐浴更衣在宣裕殿宿下,环绕她的是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毕竟是她呆习惯了的地方,比起这段时间在外颠沛流离以来,还能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好好的歇息一番,不用去防备不用去担忧,这真的是令她愉快的事情,也是和乔钺失去联络以来,她睡的最安稳的一夜,期间虽然也不乏醒来摸到身旁一片空凉无人处叹息一声。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
容妆醒的早,便吩咐人去容家把元旖接来。
许久不见,当叙叙旧。
元旖到时容妆已经备好了茶点等着她,乔执由奶娘和宫人陪着在一旁嬉闹。
容妆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看着她到来时穿过宫人撩起的珠帘,珠玉碰撞时叮叮脆生的轻轻响着。
有风伴着她穿进殿里。
元旖跪身下去行礼,“妾身冉氏,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容妆打量了她一番,“容夫人,快平身吧。”
元旖这才由侍女扶着缓缓起身,循座而落,与容妆目光相撞,莫不深意含笑。
容妆此刻是觉得呀,元旖着实变了不少,虽说容颜不改,但是那股傲然劲儿与盛气凌人,却是减湮了不少,整个人看似是个温柔大方的官家夫人罢了。
大抵是所处环境造就人,改变人。
元旖却觉得容妆没变什么,还是那副模样,有些世事看透却隐忍,眼里眉间却越发毅然英气。
想来大约什么看透世事,不过就是被世事折磨个透而已,经历体会过了多少人就淡漠多少。
容妆吩咐姚姑姑带一干人等下去,待殿里没了外人,容妆才问道:“近来可好?”是故人熟识的语气,极其平稳。
元旖见已经屏退外人,方无顾忌开口,回道:“尚可,你又如何?可有皇上踪迹了?”
容妆听到此处眼色乍然有些黯淡下去,执杯饮茶后方道:“尚未。”
元旖一时也有着不好受,便作劝慰道:“你也莫太忧心,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好的。”话的末尾又漾出清浅的笑容,“否则等皇上回来还不知道得多心疼是吧?”
容妆瞅着她,薄薄一笑,“你还是最想问我哥的吧?”
元旖被她猜中心事,顿时不由也笑了,她不同旁的女子,她不会故作矜持,于是她笃定的说,“是啊,分开这么久,我当然想他担心他,不知可有受伤?”
容妆了然的神色,徐徐回道:“你放心吧,他没事。”
元旖闻言这才彻底安心下来,彼时日已升,光打在窗扇上,明晃晃的像一条条碎金一样,也像要照醒这个沉睡的大殿以及阴郁的心情。
乔执从外头闯进内殿来,小嘴里嚷嚷着要娘,容妆把他抱在怀里,不由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恍惚见他已有两分乔钺的模样。
***
因着曲玉戈今日便要急着离宫,未免出什么差错,容妆没有让她见到元旖,在她来之前便让元旖离开了宫。
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知道一些真相未尝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日头已高悬,容妆站在窗前看远处连绵错落的楼阁殿宇,洒在身前的光暖洋洋的很是温软熏人。
曲玉戈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褪去了铅华粉黛,一身青衣,外薄披风,婢子在后头拿着行李,她是来同容妆告别的。
说到底虽然曾经为敌过,但好歹是和解了,她从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都是环境性情所迫罢了,况且二人还同气连枝过,容妆终究也是很舍不得她的。
曲玉戈眼里的冷漠不复,多添了的是释然,如果深看进去,也许看见还有些不舍,容妆看见了,但容妆想,她终究得偿夙愿,就要逃离这座能禁锢人心魂的深宫,能出去看看湛蓝的广阔天空了,自然是该释然一切过往的。
容妆便道:“你该高兴的。”
曲玉戈敛目道:“当然,我很高兴。”话末了容妆并未答言,二人间缄默了一会儿,曲玉戈又道:“高兴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她的眼眶竟有些红了,“没想到心心念念着想要离开,真到了能够离开的时候,却出了这些子无用的情绪。”
容妆心下也有些不舒爽,“知道无用就是了,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待将来日子久了,便不会有人再去关注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兴许也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世事不过如此,人走茶凉,谁还会记得你的好你的坏呢。”容妆言罢笑了。
曲玉戈面色有些苦楚,“你说的是,忘了我这个人最好,最好连阑廷史上也不要出现我的名字,全都抹掉吧抹掉吧,最好。”
容妆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走吧,天下之大,找个安宁顺心的地方,去追寻你自己想要的好生活。”容妆示意姚姑姑,姚姑姑将手中的雕刻精致的饰物锦盒递过来,容妆接了过来,垂目将它打开,里面是几件金玉器之类的首饰,她递给曲玉戈,“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带着吧,我答应你,将来日子一久,没人再去注意你的时候,就让大家以为你殁在了外头,且是为皇上为咱们阑廷祈福而出宫的,就算是阑廷史上,也会让史官写满你的好话,予你流芳,如何?”
曲玉戈接过来,“你给我的自由比什么都珍贵,至于这些东西,我也收下,是你的心意,我永远记得。谢谢你,容妆,你一定会幸福的。”
容妆撇撇唇角,“这谁敢说一定呢。”
曲玉戈笃定的目光,声音极是清脆,“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