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谷后沿着荒僻得连小兽都没有几只的小径一路朝着山脚而行,深林幽微,枝叶繁茂,山间笼着薄薄的一层雾。
惜竹回眸凝了凝那高耸入云的山顶,笼罩着山间花灵谷的结界在晨光下泛着光晕,出谷的那刻还有好大几声震耳欲聋的声响,而今倒是消停了。
“再见了……”
深深望了一眼那层将山谷与世隔绝的山崖,惜竹便没有再回头。
山间枝丫乱石遍地,她好几次都险些跌倒,看来伞真是个好东西。
想着阿娘的一世光华,惜竹越发觉得,一定没有比她更窝囊的神仙了,大敌当前落荒而逃不说,还连飞下山这种简单事情都不会。
若是月娆知晓了,怕是又要嘲笑她个三十来年。
下至山脚深林中,“你是何人?”悠悠然的一道声音响起,清澈又带着几分慵懒之意。
惜竹吓得立马顿足,双目环视四周,这声音……抬眸望去,是一双黑色的靴子,靴上绣着金团,再往上是一抹幽蓝之色,即便是被清晨灿烂的阳光照映着,那样幽深的蓝,触目之间,仍然有着丝丝寒意。
那人闲坐于树上,一袭幽蓝华袍,墨发随风拂起几缕,有点眼熟……像谁呢……梦里的吹笛人?
“你……”怪了,她怎么会梦见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只见他一条腿撑着枝干,一条腿随意地悬在空中,虽然有点山间痞匪的架势,给人感觉却娴雅至极。
至少惜竹不觉得这个人是来打劫的。
且看那张白玉雕般的俊美容颜,凤眸清冷正向下睥睨,宛如天神观摩人间,但眸中没有悲悯,只有……咳,鄙视。
“……”
“这臾山少有闲人,你是谁?”幽幽然的声音,听得人背脊发凉。
惜竹望着这人,瞧着亦无半分仙气,亦不像月娆,朽木他们有着属于灵物的灵气……
看来看去,不过一介长得有些气质的凡人罢了。
一个凡人,好意思鄙视她一介神仙?
惜竹定了定神,握拳抵着唇,扯着嗓子作势咳了一声:“本君乃是臾山山君华容,岂是尔等小辈能看出原型的?”
男子敛了眉,深蓝的眸子波光潋滟。
借华容名号窝囊一回,也不知那老头会不会怪罪,说罢摆了摆手,便径自朝着山下走去:“本君此去下山历练,后会无期。”
脚踩着零碎的石子走了两步,只听见背后传来极为轻蔑的一声:“呵……”
“一山之主,竟是连下山也不会了,山间呆久了,骨头僵了?”
“你……”
真不知道是何人借的胆子,叫这些连半点灵力都觉不出的宵小,竟然敢出言句句皆是嘲讽。
“这你就不懂了吧,做神仙呢,不能忘本,不能整日飞来飞去,忘记了当年凡胎是如何走的路……本君这叫体验走路。”惜竹回头,眉轻挑着,话语间颇有几分趾高气昂。
男子亦没有插话,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那扬起的脑袋,稚气又无知的语调,似与某个身影有刹那间的重叠交映……
“你盯着我干嘛”
那道清冷的目光,让惜竹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不自觉往旁边靠了靠,心里琢磨他……莫不是是哪里来的妖怪吧
可他身上也没有妖气啊……
此时清晨的林间刮来一阵凉凉的风,二人就那么对视着,男子错开目光,声音忽的温和了几分:“我……可是吓着你了?”
“?”惜竹凝眉不解。
“吾妻曾说,我为人蛮横,语气凌厉,便是爱一个人,也学不会温柔……”说着,蓝衣男子旋身而下,落在了惜竹的面前,那双幽蓝的眸子里温柔缱绻:“如今,你看我学会了么?”
“……”惜竹嘴角抽了抽。
敢情她这是遇到了一个傻子?难为她方才装模作样半天。
“罢了。”蓝衣男子垂睫抬眸间,神色几分黯然,刚才的那抹温柔一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你可知花灵谷如何进去?”
“凡人进不去。”惜竹皱眉。
“我妻喜欢花,我只是想摘些花给她……”男子没有再看惜竹,目光望着这臾山,骄阳早已升至空中,林间树木茂密,皆渡上了一层金色。
“由此处上山,往西三四余里,那里便有一片花海。”只是……并非花灵谷。
男子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眸中神色怅然,良久,只是轻轻道了声:“也好。”便闲庭信步地朝着山上走去。
惜竹疑惑地望着那个逐渐没入林间的蓝色背影,这人神色半分孤傲半分凄迷,语气怪异阴郁,纵使阳光这般粲然,却好似永远也照不到他的身上……
他究竟是谁呢
山坡清风阵阵,惜竹回了头,继续赶路。
却没有发觉空中有一片云雾,云雾上有一道目光轻轻望着那道山线,望着那相逢片刻擦肩而过的两道背影,随之,一声悠微的叹息,三分无奈。
……
算时间惜竹上一次下臾山是十几年前,是将那小花灵化作的婴孩抱送至人间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没有遇到过一个凡人,相当于只是在仙山与人间的边境站了小会儿,算不得入世。
而今,却是要以神仙之躯,行走人间了。
想到那些话本子里的描述,惜竹又是几分汗颜,自古神仙降世,皆是从天而降,烟雾缭绕,接着万民跪拜,别的不说,起码让这做神仙的觉得自己有点存在价值。
而今,方才从惜竹旁边牵着一头水牛悠闲而过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