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天明时,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边而止。
故意攀到水缘处,留下了清晰的足迹,才倒退踏着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然后穿上滑板,捆扎妥当后,一声呼啸,开始滑雪壮举。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势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缓而快,绕了个大圈子,两耳生风的回到了刚才的密林,然后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树顶处。只觉精神无比亢奋,要经好一段时间,才能静下心来闭目假寐。
到了正午时分,敌人终于来了。
赵泉闻声睁目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突厥骑兵,少说也有过千之众。他们沿着他留下的清晰足迹,朝树林全速奔来。
赵泉看着他们穿过树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迹终止处,倏然停下来商议。不一会突厥兵纷纷下马,伐木造筏,忙个不休。
这时又下起雪来,比上一趟更大。
一团团的雪球似缓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来,只片晌就掩盖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迹。
赵泉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来,当敌人在对岸再发现不到他足迹时,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离他愈远了。大雪本对他最是不利,现在反成他的护身符。
正心中欣然时,犬吠声在远方响起。一队百多人的徒步突厥兵,拖着几头猎犬,沿河而至。
赵泉心中恍然,知道这队伍与正在岸旁造筏的骑兵队本是一队,但因雪大,又发现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赶了过去,所以这猎犬队伍才落后了近一个时辰。
不禁暗叫好险,若在刚才先到的是这队猎犬队,自己的妙计便可能不灵光了。现在只凭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气味。
直待到黄昏时,突厥人才全体渡过了大河。
赵泉又耐心待了两个时辰,才爬下树来,趁着月黑风高,雪花漫天的良机,掣起雪杖,鸟儿般在漫无止境的雪地飞翔,掉头朝沈州驰去。
有了这“雪地飞行”的工具,逃亡至今,他首次对前途充满了希望。
翌日黄昏时,此时他早吃尽干粮,既饥且累。因际此天寒地冻之时,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饥了。
当饥饿像猛禽—样嘴爪俱下抓住他时、孤独也不成其孤独,歇息也谈不上歇息了。
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处地点埋下,立了标志记认,才爬上一颗大树,扫掉了积雪,在树丫处瑟缩一团,苦候天明的来临。到午夜时分,大雪纷纷的从天而降,冷得他直发抖。饥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
忽地打了两个寒战,脑际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再醒来时,浑身酸痛,才发觉自己由树丫掉了下来,身上堆满雪花。冬阳早出来了,软弱无力的阳光由树顶洒进林内来。他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只觉脸额火辣辣般烧着,意志接近崩溃的边缘,他竟在这要命的时刻病倒了。
赵泉只觉无论心灵ròu_tǐ均是无比的软弱,但又知若不继续行程,到寒夜来临时,他便休想有命再见明天的太阳。他勉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倒下又爬起来的往密林边缘踉跄而去。勉强来到林木稀疏的边沿处,终支持不住,倒了下来。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车轮磨擦雪地的吵音传入耳际。
他睁目一看,只见林外往沈州的官道处有一队骡车队经过。阳光早消失了,天空乌云密布,正酝酿另一场大雪。
赵泉知道人的体能始终有限,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过,恐怕捱不了多少天就要给活活冻死。
赵泉知道此刻正是生死关头,觑准无人注意,勉力窜了出去,赶到其中一辆骡车后,爬上了车,钻入布帐紧盖的拖卡去,倒在软绵绵似是麦子一类的东西里,然后失去了一切意识。
车外的人声把赵泉惊醒过来。虽仍是阵寒阵热,身体酸痛,头重如铅,但感觉已比先前好上一点,不过喉咙却像火般灼热,极需喝大量冰镇的茶水消解。
赵泉掀开覆盖拖车的帐蓬一看,只见大雪漫天中,两旁屋舍临立,像在一个噩梦中,忽然到了沈州城内。
骠车缓缓而行,朝某一个目的地进发。
赵泉正拿不定主意该否溜下车去,骠马队转入一条横巷、进入一处宅院。赵泉运集所余无几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机会。
骠车队最后停在宅后一列仓库前。这时天已黑齐,运货者显然并不打算立即卸货,只解下骡子,倏各自散去。
赵泉暗叫侥幸,待了一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由车上掉到积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神观察了周遭的形势,见到仓库这边黑沉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却是灯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这宅院必是某一权贵的大宅,被高墙团团围住。
眼下置身处是个长方形的广阔露天后院,除了这停下来载货的十多辆车子外,再无它物。院子的一边是马骠的厩子,另一边看来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紧贴院墙。一声犬吠,在前院某处响了起来。
赵泉立时魂飞魄散,在这时代,权贵之家大多饲养恶犬,睡觉时便放出来巡逻庄院。
以赵泉现在的体能,要攀墙而去,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明天再设法离开。不知哪儿来的气力,赵泉爬了起来,往仓库那边摸过去。在这刻他似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回复的当儿,精神亦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