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董卓死了,长安局势飘摇,自己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襄阳蔡氏本就是荆州的大族,不久前还搭上了新任荆州牧的船,将族中的女子嫁给了荆州牧刘表。而刘表又极其痛恨董卓,这新仇加旧恨……
董氏苍白着脸问:“老爷,这、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郭浮也是脸色发白,原本面如傅粉,白得恰到好处的容颜现在憔悴万分,藏在袖里的双手也握紧了拳。
郭父却轻轻笑了起来,看着妻子的目光十分柔和:“还能怎么办?自然是逃了。阿秀,我们郭氏与颍川郭氏本是一家,你即刻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们往颍川去。蔡氏和刘景升【刘表的字】只是在荆州权势滔天,颍川可是远在豫州。”
董氏身体轻颤:“那,那老爷你呢?”她看着郭父平静的面容,虽然心中已知了答案,却仍是忍不住问。
果然,郭父道:“吾,自当留下。有客自远方来,岂能无人相迎?”
这哪里是客?分明是夺命的杀手!深知夫君品性的董氏用力擦干眼泪,起身微微弯腰一礼道:“如此,请夫君保重。他日妾身与夫君泉下再见。”
说完,董氏拉起傻愣愣的长女郭昱,快步往起居室走去。
郭父看着下座的三个儿子,微笑道:“你们也去罢。”
郭浮最先反应过来,长拜扣地道:“文沉愿陪父亲恭候嘉客。”
郭都也叫道:“孩儿也不走!”
唯有郭表轻咬下唇,不言不语。
郭父道:“文沉年已二十有三,加冠而字,当为忠孝礼悌而死。至于都儿和表儿……你们年纪尚小,快随母亲一起走罢。”
郭都大叫道:“孩儿不走!孩儿那里小了?”
郭父淡淡道:“表儿,把你弟弟带下去。”
郭表松了口气,走到郭都身边,拉住他的手附耳低声道:“阿都,你想让郭家断后吗?”
郭都一愣,不再挣扎,任由郭表将自己拉走。
郭父早派了自己的心腹找了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外的树林中。董氏快速地收拾好细软,在郭氏的私兵的护送下一路往豫州而去。
直到马车开始跑时,郭昱才像回了神一般的哭了出来:“母亲,我们不管父亲和长兄了吗?”
董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不管……这是他们选的路……擦干眼泪,阿昱,你现在是最大的了,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她担忧地看了眼怀里高烧未退的小女儿。
郭昱仍在小声抽泣着,但声音越来越小。
狂奔的一路后,董氏听到了身后由近到远的马蹄声,脸色转白。
郭昱扒着窗子惊叫道:“母亲,有人追上来了!”
董氏沉声道:“快把东西都扔掉!”
郭都带了不少的藏书,犹豫片刻后将它们都推了下去。但这并不能让马车提速多少。
已经有私兵调转马头,去拦截追兵。董氏听得后面金戈碰撞的声音,脸色越发的惨白。她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看了看郭表,又看了看怀里的郭照,许久,终于在两者间做出了选择。
郭昱还扒着窗子,焦急地注视着后面的情况。突然,她看见一团红色的东西滚下了车,同时听到了弟弟的尖叫:“母亲,你在干什么!”
郭昱回头一看,母亲怀里空空如也,那里见到妹妹的影子?她惊觉刚才滚下去的东西竟是自己的妹妹,叫了一声,便要跳下车。
董氏死死抓住了郭昱的胳膊,长长的指甲在上面掐出了五个血痕。另一边的郭都也被郭表按住。
郭昱几乎要疯了,连声厉叫道:“为什么?母亲,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董氏眼里有泪水:“为什么?母亲还不是为了我们能活命!照儿发着高热,无论如何也是到不了颍川了。与其让她病死或和我们一起被那些人杀死,倒不如给她个痛快,还能给我们一线生机!?”
郭昱不问不听,呜呜哭着,直到那团红色离马车越来越远,和周围的树林一起消失,才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车后。
郭都也平静了下来,却在郭表放开他时狠狠地打了对方一巴掌。
清脆地响声回荡在车内,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董氏恹恹地看了郭表一眼,快速地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的衣角。若不是郭表的父亲曾有恩于他们,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这个牺牲品。
这可是从小到大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啊……
董氏的手微微发颤,眼睛泛酸,心里却并无后悔。
天际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夏季的第一场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