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射在残破不堪的镇州城墙上。
力透夯土的强弩、箭矢歪斜无力的插在城墙上,到处是坑坑洼洼,血迹斑斑。
城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从尸体的穿着来看,有塞外草原人的装扮,也有中原人的服饰。
原本就不宽的护城河已被填出数条通道,高高竖起的吊桥失去了它最后的防御的作用。
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强烈的搏杀,攻城的一方在付出巨大的伤亡后,已将这座城池的防御击得七零八落,似乎只要最后一口气就能夺下这摇摇欲坠的镇州城。
“哗啦,哗啦……”
盔甲的叶片交织着独有的战场气息,一队士兵护卫着一名中年男子行进在城墙之上。
此人身穿乌金锁子甲,身材高大,四肢倾长,仅仅往城头一站,就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只是此时,他的面容稍显疲惫,双眼布满血丝。
“见过大帅”
“见过大帅”
……
从城墙东到城墙西,凡是路过之处,那些或坐或躺,浑身带伤的士兵们全都起身问安,满脸的崇敬之色。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韩令坤双眼微湿,语带哽咽道:“成德军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本帅……本帅向你们行礼了。”
说着,韩令坤朝着城头上所有的士卒一揖。
“使不得,大帅……”
“呜呜呜呜……”
不知是不是因为韩令坤的这一礼,城头上突然响起了呜咽之声。紧接着,在这声的带动下,城头上是一片呜咽。所有还活着的成德军将士们,无不泪流而下。
突然,韩令坤的身后走出一名年轻的小将,大吼道:“不许哭,都给本将军闭嘴,成德军没有孬种。”这一吼,哭泣的声音反而更大了,年轻的小将挥舞着马鞭朝着身边哭泣的士卒抽了下去:“不许哭,听见没有,不许哭。”
一边抽,一边他自己却也是声泪俱下。
“朝儿,住手。”韩令坤早已是泪流满面,止住韩庆朝的举动,深吸口气叹道:“哭吧,让他们都哭吧,哭出来反而会好受些,现在哭出来,等会才有力气杀敌。”
“父帅……”韩庆朝猛的扔出马鞭,马鞭高高的抛弃,远远的落在城下。当马鞭落地的那一刻,韩庆朝再也忍不住的冲到箭垛前,扶着女墙放声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成德军的将士们有痛哭的理由,更有痛哭的资格。
数天前,辽国精锐骑兵在没有丝毫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镇州城下。若不是守城的校尉当即立断拉起吊桥,封锁城门,恐怕辽军早已冲入城内,而此刻镇州城内或许已经是尸横遍地。
面对辽国精锐铁骑,节度使韩令坤当然知道凭借成德军不到五百匹的战马,以及数千人的步卒,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辽军骑兵打野战的。于是,一方面派人向大名府以及京城求援,另一面命令城里的精壮全部上城头,拿起兵器抵御辽军的攻城。
所幸的是,辽军前来的均是骑兵,领兵的耶律斜轸还没愚蠢到直接用骑兵其攻城。在佯攻一阵,试探了镇州城的城防之后,立即下令安营扎寨。一万骑兵,分成数批,不断的游弋在城池四门,以防城内的成德军突围。他相信,没有大量骑兵的成德军即便是冲出城,也是辽军骑兵的屠杀对象。
事实上,韩令坤一开始就没有突围的打算,他知道只有死守镇州才有一线生机,待得辽军的骑兵粮尽之后,或许才有办法。
然而,另他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两天前,成德军的死敌北汉军出现在了城外,以步卒为主力的北汉军,乃守城一方的天敌。两天的厮杀,血雨火的考验,双方都产生了大量的伤亡。
准确点说,成德军的伤亡比北汉军还是少了许多,毕竟他们是守方,有着城墙的巨大地利。然而,成德军才区区五千人不到,而北汉军足足有两万大军,再加上一万的辽军铁骑,对比显而易见。
如今,北汉军伤亡五千,成德军伤亡二千左右,至于辽军铁骑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
城外,西边是北汉军的营地,连绵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北边是契丹辽军的营地,遍地是战马。
袅袅的炊烟升起,两军正在埋锅造饭。
韩令坤知道,一旦用饭完毕,北汉军和辽军将会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此刻,他们的营地里不时传来畅快的大笑声。昨日夜幕落下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护城河的填埋,直等着今日最后的攻城。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韩令坤连忙掏出手绢捂住嘴。
身为韩令坤的长子、成德军的偏将,韩庆朝担忧道:“父帅,您一晚上没睡了,赶紧去楼上休息下吧,等到辽军攻城,孩儿再叫您。”
韩令坤拿开手绢,只见上面一片殷虹,随即将手绢一握,揣入怀中,深吸口气道:“无妨,些许咳嗽,老毛病了……对了,伤亡的将士和百姓都安置妥当了吗?”
韩庆朝扭头望了望城下那一排排并排放置的尸体,咬牙道:“都安置好了,不会误了待会的守城)”
韩令坤点了点头,他们是守城,城头的地方就那么大,一旦尸体堵塞起来,很难快速的救援危机的地方。
“父帅……”韩庆朝看了眼韩令坤,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有什么事直说无妨。”韩令坤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