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个地步,皇上八成会去景阳宫,至于齐淑妃能不能留住,全靠自己。
温婉蓉为了不打扰太后午睡,用过膳便福礼告辞离开。
她走在甬道里,望着秋日正阳,想到牡丹,想到齐淑妃,想到后宫的是是非非,再想到覃炀以及销声匿迹的覃昱,和雁口关兵力部署,没来由一阵心浮气躁。
明知送牡丹进宫是步险棋,还是做了。
温婉蓉扪心自问,国与家,大义与小义,如何取舍。
她想了很久,想不出答案。
或许正应了牡丹的一句话,温婉蓉也是女人,再多聪明与手段,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有性命之忧,也做不到将孩子置于险境。
又或许,在送牡丹进宫前,她潜意识就想停止战争,把覃炀留在燕都,无论用什么手段。
温婉蓉走一路想一路,穿过一个甬道又一个甬道,头一次感觉偌大的皇宫如同瑰丽又危险的蜘蛛网,又如同巨大的暗涡,表面再平静,想逃离,要么舍身,要么舍命。
一种压迫感从心尖到心底,她突然很想覃炀,想从最亲近人的身上找寻心安和安慰。
温婉蓉下意识提起裙子加快脚步。
她一门心思想快点出宫,没注意周围的人事,刚出一条甬道,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只听啊呀一声,两人撞个满怀。
温婉蓉吃痛摸了摸被撞的肩头,稳了稳心神,抬头看见对方,一愣。
后面跟来的宫人,慌慌张张跑上前,对温婉蓉福礼问安后,又对被撞的另一位急道:“牡丹姑娘!您快随小的回保和殿吧,不然一会皇上回来找您找不到,小的们担待不起。”
牡丹百般不愿意,故意装作不认识温婉蓉,只对宫人说:“我想出来透透气,一会就回去,你们别跟着我。”
温婉蓉现她清瘦不少,不由蹙眉。
有宫人眼尖,看见她脸色变了,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忙解释:“公主殿下,这位是上次赏荷大会皇上临幸的牡丹姑娘。”
温婉蓉像看陌生人一般,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淡淡嗯一声,转身离开。
身后的宫人还在劝,一个劲请牡丹回保和殿。
牡丹与一行人纠缠,就是不回去。
温婉蓉猜,牡丹趁皇上前往仁寿宫的空档,冒着被现的危险偷跑出来,故意撞到她,想必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到底要说什么。
她不能问,也没猜透。
正在想,倏尔牡丹追上来,冒大不韪抓住温婉蓉的胳膊,跪地请求:“公主殿下,求您替民女做主,与皇上说说,放民女出宫。”
她甩开上前拉扯的宫女,紧紧抓住温婉蓉的胳膊,精神状态异常,胡言乱语:“皇上是您父皇,一定对公主宠爱有加,肯定听您的,对不对?对不对?”
旁边宫女看出她不对劲,几人合力拉开她,一边向温婉蓉请罪,一边对牡丹说:“牡丹姑娘,您别骚扰婉宜公主!”
牡丹不理会,嘴里喊着求情的话,呜呜咽咽被人拉走。
温婉蓉摸了摸被拉皱的袖子,回想牡丹一番话,心不由沉了沉,快步从午门出宫,直奔枢密院。
覃炀正打盹,没想到温婉蓉这个点来找他,把人接到议事厅,问什么事?
温婉蓉关上门,把遇到牡丹的事跟他详述一遍,末了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出宫吗?”
覃炀沉吟片刻,摩挲下巴,说不像。
温婉蓉满心疑团:“如果不像,她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晚出宫?难道她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覃炀忽而笑起来,可笑没到眼底,就消失不见,他俯到她耳边,低声道:“说明覃昱在宫里的内应不止牡丹一个。”
温婉蓉一怔,又听覃炀说:“你在宫里任何举动都被人盯着。”
“他们盯我做什么?我不都按他们的要求做了,还要怎样!”
覃炀拉她坐下,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查牡丹的底细,覃昱当然要防着你倒戈,万一牡丹败露,最大的突破口就是你。”
“可是我……”温婉蓉想到今天仁寿宫说齐淑妃告状的话,委屈别过头,“覃炀,我觉得心累。”
覃炀拉过纤纤柔荑,捏了捏,安慰道:“没事,不是还有我吗?”
温婉蓉抬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吭声。
覃炀摸摸她的脸,凑近问:“怎么了?今天在宫里生什么事,惹你不高兴?”
他想到牡丹,对温婉蓉解释:“她装疯卖傻为了尽快取得皇上信任,你不必在意。”
温婉蓉蹙紧眉头,挤到覃炀的腿上,靠进宽厚的怀里,把齐淑妃的事大概说了下,又说为了她,还特意向太后求情。
覃炀听懂她的意思,搂住香肩,拍拍:“尽人事听天命,你和齐淑妃恩怨已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温婉蓉乖巧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覃炀,我不想进宫了,牡丹这步棋,无论对错,已然如此,我不想为后面的事操心,也不是我能操心的。”
覃炀说知道,低头吻一吻白净的脸颊:“你干脆从明天在府里歇几天,别整天往宫里跑,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陪你。”
温婉蓉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动不动抱着他的腰,半晌“嗯”一声。
覃炀见她闷闷不乐的小样子,笑起来,逗她:“香绵羊,你变了。”
温婉蓉抬头,又把头埋回去,玩他衣襟的盘扣,声音闷闷的:“我一直这样,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