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白昼长,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毒辣的日头还是像一个流油的咸鸭蛋一般高高悬挂在天边,李梦怕热,让翡翠把盛满了冰块的雕玉兰花图样铜盆一直搬到了里屋床边。
铜盆里透着袅袅的冷气,比之外面,已经是一个清凉世界,然而和现代的空调自然不能比。好在李梦穿越过来也已经好些年头,年年夏天固然受罪,但总还在能忍过去的范围内。
退一步说,在四阿哥府里享受到的待遇,已经比之在娘家时好了许多。
做人,总要懂得知足。
李梦翻了一个身,就觉着席子上黏糊糊的都是汗,她身下铺着的是胤禛上次赏赐的玉席,然而胤禛怕她贪凉伤身,并没拿来那最凉快的席子。李梦睡热了左边翻到右边,睡热了右边又翻回左边。一场午觉被拆分得七零八落。
眼下这玉席的凉快程度还不如水牛皮席子呢!
翡翠帮着李梦打着扇子,看李梦热得脸通红,忍不住道:“主子,要么再洗一次吧?进了水就不热了。”。
这一天,李梦已经洗了两次澡了。
李梦闷闷地答应了一声,把床上的被子全部蹬到了一边,用手背擦了擦脖子里——又是一手背细密热腾的汗珠子。
忍无可忍!
她坐了起来,推着翡翠:“快去快去!把去年的水牛皮席子拿出来!”。
翡翠停下了打扇的动作,有些为难,讪讪地道:“格格……您忘了?四阿哥可是说了,那水牛皮太凉,您去年受了一回寒,病了三四天,四阿哥说什么都不许您再用了。”。
李梦叹了口气,苦着脸又向后倒了下去。翡翠赶紧跟上,将扇子对着她脖子肩窝处拼命扇着风。口中道:“主子,心静自然凉,您别想着热,闭上眼睡一会儿,自然就会好。”。
李梦闭着眼,忽然想到了自己穿越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全年级同学用一个周末去周边郊区学农。正是初夏晚上,没有空调,大家都热得叫苦不迭。当时自己的同桌睡在下铺,床头正紧挨着饮水机。饮水机旁边还放了一桶没开封的水。
同桌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边上一桶水抱了起来,硬是扔到了床上。
然后后半夜,同桌就抱着这个冰冰凉凉的饮水桶,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造型很是滑稽,让一宿舍的同学笑了个前仰后合。
现在想想,这和冬天人们用暖水袋其实是一样的原理。
一个取暖,一个降温而已。
李梦侧脸望了桌上的青花瓷花瓶,忽然有了主意,道:“把那花瓶洗洗干净,外面擦干净了拿进来。”。
翡翠虽然不解其意,但她一向是主子命令的忠实执行者,当即叫了另一个小丫头进来,把手中扇子交给她,让她继续替李梦打着扇子,自己亲自去将那花瓶擦洗了干净。
花瓶是深长口,美人肚,十八路如意纹的绘身,与普通青花瓷无异,但色泽略深,又微微泛着乌色,虽然傍晚的余晖将屋子里照得一片敞亮,但对着光晕,这花瓶上硬看不出一点反光,因此知道也是上好的材质。
李梦爬起身,自个儿取了铜盆里的冰块,倾斜了花瓶口,将冰块“咕噜”一声推了进去,直到听到一声清盈的撞击声,知道那冰块已经滑到了花瓶底,便又取了第二块,如法炮制,不多一会儿,花瓶里便已经放了□□块碎冰。又让翡翠去寻了几块厚实吸水的帕子,两个人一个扶着花瓶身,一个将那手帕塞紧了瓶口。
李梦抱着这花瓶重新躺上了床,顺手拿了床里侧的一只小枕头,垫在花瓶脖颈下,让它形成一个浅浅的弧度,不至于一会儿花瓶里融化了的冰水会流淌出来。
这便是一个人工冰袋了。
李梦惬意地长叹了一声,抱着花瓶睡下了,只觉得清凉彻骨,比之刚才简直惬意了许多。翡翠瞪了眼,急得连连摆手,在床前绕来绕去,口中絮絮道:“格格使不得!这得受凉!主子!听奴才一句,这使不得,啊?”。
李梦手脚并用,缠住那大花瓶,以防备被翡翠抢走,整个人大马猴一般贴在上面,抬起头问翡翠:“下午苏培盛来过了吗?”。
意思就是问,四阿哥晚上过来吗?
翡翠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李梦“哦”了一声,垂下眼帘,心中略觉得失望,想着胤禛肯定不是去福晋那里,就是去宋格格那里了。
福晋是正妻,胤禛去正院里无可厚非;宋格格现在怀的是四阿哥第一个孩子,胤禛去看看也很正常。
只是看孩子而已,不是奔着孩子母亲去的。
李梦安慰着自己。心里仍然,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小小的酸意,但很快,被她自己压制了下去。
这样闷闷地躺了没一盏茶功夫,四爷过来了!
翡翠就看见自家主子的眼睛几乎是“噔”的一声亮了!
说实话,李梦听见外面小太监们一溜烟地喊着四爷吉祥的时候,还是略有些惊讶的——但这惊讶的程度也不大——四阿哥向来是随性惯了的。想去哪个院子里就去哪个院子兴之所至,没有提前通告的时候也不止一两次了。
从四阿哥这个角度来看,他今天本也筹划着下了书房就去福晋那里看看的。只是一直没让苏培盛派人去通知。
他想,大抵,从内心深处来说,自己也并不太想去那正院里吧。
竟德妃最近已经几次似有意,若无意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