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心思纯直,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便询问曹姽:“那个胡人是谁?”
“胡人?”曹姽一愣,想了想,便笑道:“周兄果然注意到他,不愧是久在军中之人。他是被康乐公新进提拔为校尉之人,算是有些能耐。”
因阿揽不但有胡蛮长相,还有短发纹身,从岭南之地而来的百越人印迹并未完全退去,周威一并也看在眼里:“我若没看错,他从前是奴隶吧?康公为人最是中正,即使没有什么出身的偏见,一个奴隶提拔作校尉也未免……”
这样就解释了沈洛与这人为什么在一起,沈家曾是与周家齐名的江左武宗,沈洛被流放为奴,在周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曹姽略有些尴尬,并不想将自己被奸人所害,差点遭匈奴人所掳的事情告诉周威。但周威不比旁人,她犹豫再三,仍然是据实以告。
饶是周威在战场上历练过,此时也不由一阵后怕,无论是被中人所卖亦或是被人掳去,这个战乱割据年代里,一旦女子落入这般险地,不论你出身如何,面前都是无尽的地狱。
周威觉得心痛不已,怀中所藏另一道密旨此刻已如火灼一般刺痛他的心,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看着曹姽凝重道:“往后我在你身边,必不让你再遭遇这样的事情。”
因这语气太过严肃,曹姽虽好奇,一时却也不便开口,反而一脸狐疑。
周威这才探入襟口,摸出一卷精致的帛书递给曹姽:“我要与公主商议的事,都在这里面了。”
布帛上是曹姽十分熟悉的、甚至可以临摹至八成相似的母亲的字迹,可是这短短数句却如铁石一般沉重,曹姽看毕细细收入袖中,叹了一口气望向周威:“这便是周兄来此地的真实目的?”
周威抱拳:“正是!一切听凭公主差遣。”
曹姽觉得有傍晚的劲风吹过脸上,虽是初春,却寒烈如刀,她从不知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巴郡一战竟然也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上辈子自己在做什么,是纵马游春,还是于宫内莺桃树下,等待那个踏叶而来的郎君?
周威见她不说话,不安地抬起头,却见曹姽脸色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惊慌,只是一派沉肃,这未免过于镇定,然就是这样的曹姽,总是出乎他意料,又让他心折。
须臾,曹姽却笑起来,问周威道:“周兄也上过战场,大战之前,一般要做些什么?”
周威也不矫情道:“自然是痛饮一番。”
曹姽惯常做男子打扮,想来也很便利,便欣然道:“就当为周兄和庾太守接风,今日不醉不归!”
二人联袂而出,庾希也收拾妥当,众人气氛热烈,一同往朱雀大道上的茶楼而去,曹姽选的不是别处,正是老相识娇娘的地方。
娇娘豪爽大方,却也带着浓重的风尘气。庾希是官场出来的人,早已历过这等阵仗,只是周威还年轻尚未娶妻,年纪轻轻已是高阶将领,并不同普通士兵一样找女人厮混,因此颇不自在。
连带着他对曹姽出入此地也有些微词,曹姽却兴致高昂,反嘲笑道:“非我不拘,而是周兄太迂腐。这话我不好说,倒要劳烦庾太守和周都督一说,一定要找个美丽贤惠的世家女郎,予周兄为妻。”
这话把周威急得满脸通红,只好憋闷喝酒。又因庾希是在座长辈,他即便如坐针毡,也只好作陪。
酒酣耳热,曹姽让大小虎、阿揽及沈洛与自己同坐一席,也不顾上下之风,那阿揽酒量很是了得,轮番喝下来也不见他推脱,这样酒品很得庾希好感,便又问起他来历。他说得也很是实诚,既不因曾为奴隶而显得卑微,也不因救了曹姽而显得自傲,不亢不卑,很是大气。
反倒是庾希半天没说话,他喝得的确有些多,便不自觉说出了真心话:“是条汉子,老夫观你相貌,似也是不凡之人。若不是你为我东魏效力,老夫一定让人除掉你。”
庾希说完这话便醉死过去,留下数人尴尬沉默。周威这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先前引起自己注意的胡人,庾希这话虽然过了,却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朝阿揽拱手打破沉默:“壮士救公主于危难,某感激不尽。”
阿揽也同他拱手:“公主与康公俱以有过奖赏,周郎君再谢,某愧不敢当。”
周威自觉失言,自己又不是曹姽的谁,凭什么谢人?他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边道:“那某便先干为尽,你我二人均效力军中,哪日该当切磋一番,也不枉与壮士相识。”
一句“你打不过我的。”总算没有说出口,阿揽知道面前这位少年将军虽有意曹姽,但却是个忠厚良善之人,他一手抓起身边酒罐,将余酒尽数喝完,周威顿时觉得对方也是豪勇之人,更生好感。
那二人热络着,察言观色的沈洛却看出不妥,只好一言不发。大虎摇了摇身边端着酒碗怔楞的曹姽问道:“公主?公主?你发什么呆呢?!”
曹姽咬牙,阿揽那个混蛋,自己何时赏赐过他什么东西?分明是他霸着不还,若不是这酒有些上头,她此刻脸上的红晕一定会被人看出来。
娇娘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这才上来招呼道:“诸位,诸位,时候不早了,还请各位回去好生歇息,不然新来的城守大人第一天上任就要睡迟啦。”
周威将庾希带回驿站,曹姽本来就酒量不错,被夜风一吹就全醒了。回到都督府已是二更,她却让人不要走,甚至把阿揽和沈洛也留下。检查了周围没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