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却轻轻按下曹姽的动作,孙冰趁这间隙得到一口珍贵的空气,紫涨抽搐的面孔终于缓解下来,开始剧烈的咳嗽。
曹姽双手被按得动弹不得,挑着眼梢看着康拓,她心里不安,面上却极为冷静地问道:“怎样?莫不是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康拓料到了曹姽必定出言不善,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下错事,私下里她愿意如何折腾孙冰都行,但是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孙冰,他低声温言道:“临出发前,康公将檄文交给了你,我则是得到一封密旨。”
那封密旨一直以来就藏在康拓的衣襟里,此刻他小心地取出递给曹姽,曹姽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密旨的内容很短,大意就是要将孙冰活捉回建业,封恩赦侯及奉国将军,就连府邸都已经准备好了。
曹姽手抖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卷好密旨,还给康拓。她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康拓怕人多口杂,忙令众人都退下,曹姽眼见就剩了三人,康拓似乎也没有防范,她在遵旨与抗旨间徘徊了片刻,突然爆起拔出腰侧佩剑,就往孙冰后颈上捅。
康拓就防着她突然发难,抬手一格,剑锋就偏了力道,狠狠戳进孙冰的衣摆里,将他钉在了地上。他吓得大哭起来,四肢并用地往前爬,曹姽气愤不过,又一脚将他踹了几滚,看他哀哀叫着爬不起身。
曹姽又要伸手去拔剑,冷不防被康拓治住了手腕子,她急上心头、口不择言:“阿揽,你几次三番地阻止我,莫非以为此番功高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我皇天贵胄,就是杀了孙冰也没人敢拿我怎样!凭你打下几座城池,都不过是个下臣,我能杀他,也能杀你!”
康拓并不受威胁,即便曹姽要杀他,眼下却奈何不了他,何况她要杀他,他也是不信的,康拓耐心地解释道:“公主,陛下的安排是为长远计。这回我们扫荡了南越之地,然而一统大业尚需时日,南边还有交趾、百夷,蜀地方才平定,还屡有不臣之心的人滋事,东边有海盗的残部没有剿灭。一旦你今日对孙冰痛下杀手,就是绝了这些人的投降之心,他们会誓死抵抗,让我们付出比原本高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代价才能令他们失败。”
曹姽眼眶通红,拿剑的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须臾她苦笑道:“所以照你这么说,孙冰这罪大恶极的人,我竟然就杀不得了?”
双方沉默下来,孙冰不敢听他们讨论自己的生死,捂着耳朵、撅着屁股在原地发抖,曹姽的愤怒厌恶如芒刺在背,让他明了自己随时会被取了性命。康拓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将军救命!将军救命!”
康拓看曹姽犹豫起来,试探着伸手卸了她的剑,一边还劝她:“咱们这一路走来,难道你与兵士们就没有同袍之谊?何必因为自己一时冲动,以致令对方殊死抵抗,令我们付出更大的伤亡,孰轻孰重,阿奴,你应该能够分辨。”
见曹姽如个石像般站在原地,眼神空茫,康拓知晓她的不平,又继续道:“这广州府内庙宇众多,我且派人通知城内百姓来认领那些少女的尸体,再命人做法事,做足七七四十九天以超度。阿奴,你可以心安。”
“阿揽你好手段,只可惜我曹姽不是这样人。”曹姽猛地回过神,拍开他的手,拿剑归鞘,一双凤目讽刺地看着康拓:“今日我杀不了孙冰,但还有明日、后日以及往后的无数日夜,你最好时时看着他、护着他,不要留一丝机会给我,不然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说罢便扬长而去,康拓长叹一声,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曹姽的喜怒绝不是小女孩般的乍风乍雨,她要做的事情,一定做得出来。为此他不得不将孙冰就近安排在身边看管,这是后话。
曹姽脚步越急,心头越堵。她为什么不爱做皇帝,这就是原因。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厌恶孙冰,可她都不能杀了他,只能看着他非但没因亡国灭种而悲痛,反而得了官位、好酒好肉地被养在建业,最后说不准活得比自己还长。
她的治下养着一头自己看不顺眼的猪,而她偏偏宰不了。既然做皇帝如此憋屈,但为什么还要为那个位子斗得你死我活,因此曹姽从始至终,没有对那个位子动过念头,皆是本性和遭遇使然。
因此,只要她一天是公主,哪怕她杀了孙冰,母帝都不得不为她出面收拾残局,在她公主的身份前提下,孙冰未必杀不得。曹姽这样一想,脚步略略轻快,只是她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让女帝为难,让康拓话里的警告成真。
她将孙冰的事体暂时抛在了脑后,至少短期内在康拓眼皮子底下,她是肯定找不到机会的。走出后宫后便见到走在前头被押解的一众太监宫人,娇娘站在宫道的,呆呆地望着那队了无生气的队伍。
曹姽上前去问她:“你怎么了?”
娇娘没说话,曹姽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老太监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跟在队伍后头。他似乎知道有人看着他,便下意识回头来看,见到娇娘的脸之后,老太监却像触电一般颤抖起来,连忙拿袖子遮住自己,低头没入了人群里。
不用说曹姽也明白了,好奇道:“你不过青春少艾,他怎么就老成了这副样子,这南越宫廷还真是不养人。”
娇娘苦笑道:“在后宫搬尸体的便有他,当年也是才学卓著、疯子英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