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寅清。
一身华服,香粉铺面,红色花钿跃然眉尖,乌发轻绾,一双墨瞳清辉流转,是说不出的端庄美丽。
在方疏的印象里,苏寅清就是一个嘴不饶人、举止粗俗,偶尔有点智慧,不经意透着点可爱的那种市井女子。
即便现在亲眼所见,他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是同一个人窠。
感觉方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苏寅清攥紧阔袖中的手,莲步走到苏母身旁。
“你这丫头,还不见过方公子。”嘴上是责备她不懂事,实则心里对苏寅清的态度竖起了大拇指燔。
谁让这这小子敢逃婚的,现在居然还有胆子来府里要求见她女二,当真当她不会发威么!
方疏不笨,苏母的敌意以及苏寅清的故意冷漠他都心知肚明,暗自苦笑,余光瞥向阿叙,对方看都没看一眼。
脑海里浮现出前日子时阿叙站在他床前的景象。
月光如水,铺下一层光泽。
他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双目讶异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阿叙,四肢冰冷。
“在说下面这番话的时候,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现在,我是苏家的大小姐,亦是她的姐姐。”声音比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按照以前,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让你慎重考虑和苏寅清的婚事,而如今我的身份变了,这件事自是变了味道。”毫无温度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的脸,“给你两天的时间,好好想想这场婚事你究竟该怎么做,我不管你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两天后你必须来苏家。”
语毕,出手解了他的穴道,一个字的时间都没给方疏,倩影一动,偌大的房间只留下她身上的一缕清香。而他还在阿叙的那番话中没有回过神来。
“方公子。”苏母唤道。
方疏回过神来,目光在苏母旁边一扫,恭敬道:“苏伯母。”
“清儿已经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便开口吧。”
“是。”方疏这才将目光全部投在苏寅清身上,低声道,“在这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苏姑娘配合。”
苏母闻言轻蹙眉头。苏寅清怎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唇角淡开一抹笑,吩咐丫鬟:“去把我房里的桐木琴拿来。”
方疏错愕,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想让她弹奏一曲。
丫鬟手脚很快,不过须臾,一把泛着暗光的古琴就抬了上来。
方疏按耐不住地低呼一声。
苏寅清置若罔闻,纤长的手指抚过琴身,淡笑道:“素闻方公子好琴,这把桐木琴是我幼时爹爹从长安带回来的,说来也巧,方公子好像也有一把?”疏远的称呼,熟悉的调侃,还有那双眸子里怎么掩藏也不能的促狭和得意,方疏低笑出声。
“苏小姐说的不错,我也有一把相似的桐木琴。看这琴也有些年头了,居然还被保养的如此之好,想必定是苏小姐心头挚爱了。”
苏寅清挑眉,算是回答,话锋一转,道:“不知方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全凭苏小姐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语毕,素手轻挑,一串音符从指尖流出。
除了方疏,其他人神色皆是如常。
听着那首他极其熟悉的曲子,方疏的心跳逐渐加快,看着苏寅清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弹他做的曲子。
这首《枕衾赋》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无数人拨弄过,却无一人能真正表达出此曲的涵义,就连尔柔弹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奈,而如今,他却在苏府意外找到了他一直期待的琴声。
琴声抑扬顿挫,如诉如泣,凄美的调子很是不符现在的气氛,可他的心却随着琴声开始悸动沉沦。
缈缈琴音中,他好似看见有一位紫衣女子,满脸倔强和隐忍的痛楚,十指带血地拨弄柔韧的琴弦,旁边有妇人劝她停下,女子却咬牙道:“奶娘,我一定要练好这琴,我要让他注意到我。”渗血的手指刺痛了他的眼睛。
场景一换,漫天梨花纷飞,翩翩公子躺在梨花树下,脸上盖着一本琴谱,墨发如缎在藤椅上铺开,被落下梨花点缀着。
墙头传来一声异响,公子耳朵微动,没了反应。不过一会儿,一双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墙头上,随即露出来一颗小脑袋,头上插着简单的珠花,眉目清秀,一双黑曜石般闪亮夺目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下小憩的公子,轻咬樱唇,暗暗道:“方疏,我苏寅清定是非你不嫁。”
待到风停人走时,公子撤了脸上的书,琉璃浅眸雾气蒙蒙,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脸上:“这么早就有蚊子了——”
枕衾赋枕衾赋,枕的哪是薄衾,是真情呐。
世人都以为这是一曲离歌,殊不知他真正想表达的,是最纯粹的爱情罢了。
一曲终了,方疏愣了好久,最后深深看
了苏寅清一眼,“噗通”一声,双膝跪下。
这个举动惊到了所有人,就连苏母都有些手足无措:“你这是干什么呢?”
“伯母,我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向苏家和苏小姐道歉。”话是说给苏母听,眼睛却看着苏寅清吃惊的脸,心下主意已定,笑意随之漾开。
“我不能保证能够她十分的幸福,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让她受到伤害,更不能保证我们今后的路会很顺利——不过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方疏会尽全力,做好以上三条。”
苏母被他的突然转变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