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定国等将领从京师紧急调出三千轻骑,向着潭柘寺踏雪疾驰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湖广行省襄阳府,全城都被笼罩在一片凄风冷雨之中。与北方的大雪和严寒相比,这里的百姓同样不好过,因为南方潮湿阴冷,比北方的干冷更加难捱。此时此刻,百姓们都躲进家中避雨,大街小巷上见不到一个行人。
然而,襄阳城头却是戒备森严,三边总督洪承畴麾下的高杰、李成栋、刘良佐等将领全身披挂,冒雨在城墙上来回巡视,城中的各处要道也都有军士把守。聪明的百姓已经从这种反常的行动中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更加不敢出门。
而位于襄阳城正中、气势恢宏的襄王府内,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手持利刃的洪承畴标营精锐士卒。护卫最为森严之处自是银安殿,此刻殿内正有数人或坐或立,表情各不相同。
坐在正座上的是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身穿蟒袍的老者,他便是分封到此地的藩王、襄王朱翊铭。自从正统年间就藩到此,襄王一系已经在襄阳生活了将近二百年,这位现任襄王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刚一落生便被封为世子,未几便承袭王爵,享受了五十多年锦衣玉食、醉生梦死的生活。可是今天他却显得非常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惊肉跳,呆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左首坐定一人,身形瘦削、须发皆白,眉宇间略有怒色。此人便是吏部左侍郎成基命,他本来奉旨担任李定国和李来亨两军的监军,可是二将进兵神速,等成基命感到襄阳,西南战事早结束了,只剩下李定国的部将窦名望率五百人驻守夷陵,李来亨的部将缑明显率五百人驻守奉节。
朱由检便让成基命继续监军,一方面是扼守住峡江道,另一方面,多少也有些故意不让成基命回京的意味。因为成基命是东林重臣,声望不下于钱龙锡、李标等人,一回京师必然是入阁的热门人选。不过这个法子也只拖了几个月,因为来宗道去职,礼部尚书空缺,群臣会推的结果,成基命毫无悬念地成为唯一候选人,只等皇帝的正式任命了。可是如今成基命却面有愠色坐在这里,死死地盯着他对面的人。
而他对面这人,也就是坐在襄王右首的官员,年龄其实只有三十多岁,但因老于世故,皮肤又黑,看起来竟似年近五旬。他脸上总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这种笑容绝不会给别人带来温暖,而是让人捉摸不透,总觉得他这笑意后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此人便是三边总督洪承畴,他已经以保卫河南、襄阳等地为借口,进驻襄阳整整一年了。现在他故意神情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坠,不理成基命的炯炯目光,心中则在紧张地盘算时间。
而洪承畴身后还站立一人,看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生得面白如玉,fēng_liú儒雅。别看在几个人里只有他是站着,显出他的身份比较低微,但也数他最为从容不迫,竟有一种隐隐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
终于,成基命忍无可忍,打破了尴尬的冷场,对洪承畴拱拱手道:“亨九兄(洪承畴号亨九),窦名望和缑明显二部的粮饷,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就算缑明显在奉节,你不给也就算了,可是窦名望就在夷陵,手下也只有五百人,难道亨九兄连这五百人的粮饷都拿不出来么?”
“成大人言重了,这两部兵的粮饷并非是下官在拖欠啊。”洪承畴老奸巨猾地笑道,“他们是从京师派出来的远征军,粮饷理应由户部筹措,至不济也该由沿途各官府解决。下官本来就是客军,现在还靠向襄王殿下借粮度日,多余的粮饷,下官实在拿不出来呀。”
“洪总督,你最好少打官腔!”成基命闻言怒不可遏,对洪承畴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变化,“湖北各府都接到洪总督的严令,没有你的手谕,粮库不得外放一粒粮食,你让窦名望去哪借粮?难道抢老百姓的么?”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洪承畴还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流贼大军盘踞在武当山一带,至少有几十万众,下官从剿贼通盘考虑,不得不统一调配各府粮饷。”
“通盘考虑?通盘考虑的结果,就是让窦名望和他的五百人活活饿死?!”成基命勃然大怒道。
“成大人且请息怒,咱们这不是正在商量嘛。”洪承畴还是无所谓地笑道,“窦名望都在夷陵驻扎了好几个月了,不是也没有饿死嘛。”
“可是你知道将士们都在吃什么!”成基命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草根、树皮,还有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饿得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倘若流贼打过来,如何能作战?”
“也用不着他们打仗嘛。”洪承畴仍是笑眯眯地道,“有下官在襄阳镇守,贼亦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洪总督是不肯拨粮了?”成基命已经出离愤怒,转向襄王朱翊铭道,“襄王殿下能否看在将士极度困苦份上,暂时支应一二?”
朱翊铭却先看看洪承畴,然后才一脸苦瓜相地道:“成大人请想,朝廷彻查投献藩地,本王的藩田十停已经去了八停了,哪还有多余粮食?”
成基命彻底失望,霍然起身道:“既如此,洪总督,本官这就告辞,希望圣上下旨问你的时候,你也能回答得这么轻松!殿下,恕本官无礼了!”
眼见成基命欲拂袖离去,洪承畴却笑着起身扯住他道:“成大人,别着急走啊!久闻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