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十余柄闪烁着寒光的刀剑,杨廷麟不但不怕,反而悠然地坐下,呷了一口刚才刘国能给他倒的茶。 其实茶早凉了,杨廷麟却认真地品着茶的滋味,摇头微笑道:“可惜,可惜!”
“你已经死到临头,还装什么大尾巴鹰?像你这种狗官,死了有甚么可惜的?”刘国刚举剑厉声喝问,剑却没有落下来。
在这一瞬间,杨廷麟已经明白,刘国刚等人虽确有杀自己之心,但刘国能不点头,他们是不敢动手的。而刘国能现在也有些动摇,既未对自己翻脸,可也未制止众人。刘国能对他的手下而言还是非常有权威的,只要能彻底打动他,就可以化险为夷。
因此杨廷麟拿定主意,不慌不忙地把茶喝完,才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本官是为自己可惜么?你们错了,本官既然敢来,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本官为社稷为天下黎民而死,上不负圣上知遇之恩,下可于黄泉见祖先,可谓重于泰山,虽死无憾,何惜之有?本官是为刘将军可惜耳。”
“我们大帅拥兵数万,自起事以来闯荡了大半个中国,走到哪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何等逍遥自在,有什么可惜的?”刘国刚冷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杨廷麟根本不理刘国刚,只盯着刘国能道,“前几年内有阉党祸乱朝纲,外有建虏攻城掠地,朝廷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将军,所以将军才能这么自在。但是自从今上登基,先一举铲除阉党,整饬吏治民生,又率领军民坚守京师,使建虏铩羽而归,使朝野大为振奋,否极泰来之兆已显矣。即使是朱常洵父子勾结白莲教洪承畴及‘十三家’悍然叛乱,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西路高迎祥覆灭,中路官军已经打到湖北。东路的情况不用我多说,将军想必心知肚明。
“现在正是将军归顺朝廷的好时机。为什么说是好时机?因为叛军主力尚未被歼灭,将军拥兵数万,还能引起朝廷的重视。此时朝廷若得将军,则可尽快平叛,恢复民生,将军功莫大焉。但若错过这个时机,实不瞒将军,现在正有一大批弹药和一万增援部队从京师赶来,最多三五日即到彭城。大军到后,卢总督便会发动进攻,那时便不是本官,而是枪炮在说话。届时将军再欲归顺,则未必可得矣!”
当然杨廷麟说的有夸大的成分,增援部队是没有的,但大致局面确实如此,刘国能等人心里也很明白。现在杀一个杨廷麟当然容易,可等卢象升杀过来,他们的下场只会更惨,须知“卢阎王”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本来刘国能想投降也是因为这些原因,经过杨廷麟这么一点拨,就更加坚定了信心,当即对刘国刚作色道:“国刚,你他娘的胡闹甚么?杨大人是我们全营老小的贵人,有杨大人指引,我们人人都能有好归宿,你个兔崽子想坏五哥大事断送几万人的性命不成?还不给我放下兵器,滚出去!”
刘国能确实在他营中威信甚高,刘国刚虽然不服,但见众人都收了兵器,也只好把刀一摔,气哼哼地走了出去。刘国能又赶紧打圆场道:“杨大人勿要担心,有我刘国能在,他们是不敢胡来的。国刚是个浑人,一会儿我必重重责罚他。不过大伙也确实担心,万一朝廷嘴上说一律免死,等真归顺了,却又...嘿嘿,这个...”
见气氛缓和下来,杨廷麟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他刚才已经做好拔剑自刎的准备了。略一思忖,便对刘国能笑道:“将军此问,确有道理。这样,廷麟手书一封,把将军的顾虑告知卢总督,再由卢总督转呈圣上。圣上此前既已经有旨,想必再下一道刘将军及全营将士免死的特旨也是应有之义。从彭城到京师飞鸽传书,来回最多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廷麟就留在将军营中,为将军从中斡旋,你?”
刘国能大喜道:“既如此,就有劳大人了!”其实他确实是怕被杨廷麟哄骗,如果真能讨来免死的圣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帝说话可不像他们这些流贼,可以朝令夕改翻脸不认账,那叫“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出来天下尽人皆知,想改也改不了。而且杨廷麟主动提出不走,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和刘国能绑在一起,更让刘国能放心。如果杨廷麟急着要走,那就惹人生疑了。
接下来刘国能又想请杨廷麟饮酒作乐,又被杨廷麟婉言谢绝了。写完书信后,刘国能依旧让族弟刘国忠送去邳州,自己的中军大帐则腾出来,专门让杨廷麟居住,又派重兵保护,以示尊重之意。
后不地远独结学由冷接恨诺
当然,对杨廷麟来说,这也等于是变相的软禁,想逃走是绝对不可能的。杨廷麟则安之若素,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对刘国能微笑道:“廷麟在卢总督军中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读这本书。今天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终于可以认真学一学了。”
刘国能倒也粗通文墨,恭维地笑道:“杨大人是进士出身,肯定是学富五车,还用得着这么刻苦读书么?”
凑上去却见这本书并非惯常所见的“经史子集”,而是每页上都画有各种各样的图形,旁边还标有完全不认识的符号。
“这是什么书?”刘国能奇道。
“这是《几何原本》,”杨廷麟笑道,“是西洋人所著,据说成书距今已有两千年,日前才刚由工部尚书徐大人译成中文。此书在京师学子中极为抢手,致使洛阳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