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咣,咣!”
随着五道震耳欲聋的锣声,一大帮随从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直奔四楼的最大雅间而去。当这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全楼宾客都起立致敬,也从侧面衬托出来客的显赫地位。
朱由检也抻着脖子看了两眼,别人不认识,其中一个身材肥胖、满脸堆笑的矮子,他却看着十分眼熟,便小声问一旁的李贞妍:“那个矮胖子是谁?”
李贞妍忙悄声答道:“他就是西安知府丁启睿。”
朱由检这才恍然。他和丁启睿也有过数面之缘,还曾同席吃过酒,当然有些模糊的印象。今晚这家伙明明穿着便服,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赴会,却又故意铜锣开道,抖起知府的威风。朱由检心中便有几分不喜,情知他也不过是无数庸庸碌碌的官员之中的一位罢了。
但他仔细观察,却发现丁启睿在来人中并不是身份最高的。居中昂首上楼的那人,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适中,鼻直面阔,三绺长髯飘洒于前胸,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种儒雅却又果决的气度。丁启睿贵为五品知府,对此人却是点头哈腰,谄笑连连;那人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习以为常。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此人既能在知府面前摆这么的大架子,身份理应更高。朱由检认识不少陕西的地方官员,并且也觉得此人稍稍有些眼熟,当即开动大脑细细回想。可想了半天,却发现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贞妍见朱由检凝神观看,便为他解释道:“这位就是杨嗣昌杨公子了。”
“哦!”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觉得他眼熟,原来他就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儿子。你们都说杨公子杨公子的,我还以为是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原来也是个大叔啊。”
朱存棋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促狭地笑道:“帮主大人就会以貌取人!您可能不知道,这位杨嗣昌号称当世四大才子之一,可比他父亲杨鹤更加有名呢!”
“四大才子?”朱由检讶道,“那不是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徐祯卿么?”
“您说的这四位当然也是才子,却均非当世之人。”朱存棋解释道,“如今说起四大才子,指的却是钱谦益、杨嗣昌、冒襄、侯方域。”
“冒襄?不就是那个冒屁…冒辟疆么?”朱由检一听到冒襄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想起在通州梦红楼的那段往事,差点笑喷,赶忙捂住嘴巴。
“您认识冒襄冒公子?”朱存棋奇道。
“说不上认识,算是有一面之缘吧。”朱由检嘿嘿奸笑道。
朱存棋当然不知道他给人家起外号这段公案,接口说道:“若论起名气,钱谦益和杨嗣昌二人,尤在冒襄、侯方域之上。因为后面这两人虽然才气传遍天下,却一直没有功名。而钱谦益和杨嗣昌则同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钱谦益长于诗文,杨嗣昌却颇重经世致用之学。如今他正在南京做国子监博士,据说很快就要升到京师的六部任职呢!”
有了“冒屁泡”的先入为主,朱由检对这个时代的“才子”印象极差,心想这些人也不过是会写几首歪诗的沽名钓誉之徒,吟风弄月、品酒狎妓尚可,对国事却是百无一用。
尤其是听说陈圆圆还是这个杨嗣昌请来的,更觉心头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醋意,冷笑一声道:“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这几句诗他本是小声嘀咕,那杨嗣昌却是耳力极佳,目光如电般向这边扫过来。朱由检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回雅间,口中不觉喃喃地道:“好家伙,还挺厉害!”
孰料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的笑声已经在门口响起:“雅间中可是黄海商帮的贵客么?学生杨嗣昌不请自来,万勿见怪!”
这下朱由检可慌了神,没想到人家追上门来了!他赶忙对众人使个眼色,众女会意,都垂首做羞涩状,只有李贞妍再次使用韩真的语气,不卑不亢地应道:“杨公子大驾光临,敝人三生有幸!”
说着她便打开房门,欲将杨嗣昌让入雅间内叙话。杨嗣昌却先以凌厉的目光从雅间中一扫而过,又转为温和的语气道:“您是黄海商帮的帮主尤公子么?”
李贞妍忙微笑道:“不巧帮主最近不在西安,敝帮收到圆圆姑娘的请柬,又不敢不至,只得由小可代为出席。小可姓韩名真,是黄海商帮的副帮主。”
杨嗣昌虽认真地听着,目光却在李贞妍和朱由检之间来回游移,半晌才笑道:“韩公子既代贵帮帮主出席,那也是一样的。此间不是讲话之所,还请至主席上坐,知府丁大人以及晋中商帮的乔帮主他们,已经在那里恭候大驾了。至于女眷和随从,就请在此处高坐,免得在人前拘束。”
李贞妍反应也是极快,当即笑道:“何敢劳烦杨公子相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小可还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一指低头缩脖的朱由检,“小可身旁这名哑童,其父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如今他父母已亡,人又有些呆傻,家父曾嘱小可,定要将他带在身旁,不可离开半步,就算是聊报其父之恩。小可赴席之时,须得将他带上,未知公子允否?”
杨嗣昌闻听此言,更是上下打量了朱由检一番,口中却立即应道:“韩公子有情有义,学生敬服之至,有何不可?”
说着他便引着李贞妍和朱由检来到主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