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时隔将近一月之后第一次上朝,大臣们自是来得极多,几乎将乾清宫外的广场挤满了。而且相当多的人都面色不善,一看就是憋着极大的怨气。
果然,朱由检升座之后,吏部左侍郎成基命率先发难。此人是天气年间的首辅、东林党魁首叶向高的得意弟子,叶向高被迫辞官后已经身染重病无法复出,因此成基命就成为了东林党新一代领袖人物之一。朱由检铲除阉党后,当年被魏忠贤排挤的东林党人纷纷复职,成基命做为吏部的实权人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陛下将近一月不上朝,臣等初时还以为龙体偶有微恙。”成基命面色凝重地道,“后来建虏大举入寇,在群臣一再追问下,宫中才据实以告,说陛下自率三千轻骑去辽东了,还有吏部尚书孙承宗相陪。陛下,还有孙大人,能否向臣等解释一下,御驾亲征如此大事,为什么要瞒着群臣,为什么?!”
见自己的下属向自己猛烈开火,孙承宗是满脸尴尬,有苦难言。其实他本来是去阻止朱由检的,没想到皇帝居然把他“劫持”了。欲要说出实情,又觉得更损皇帝尊严,只得垂头丧气地不发一语。
朱由检倒没让孙承宗背黑锅,微微一笑道:“各位不要责怪尚书大人,他原不知情。朕本来也没想御驾亲征,原蓟辽总督阎鸣泰讨要粮饷,朕想给他来个突然袭击,亲自检查军中吃空饷的情况。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又不得不去了皮岛和大凌河。现在朕已经平安回来了,各位也就不必责备尚书大人了吧。”
“陛下此言,臣实难苟同!”礼部右侍郎李标立即抗声奏道,“陛下贵为天子,九五之尊,身系社稷安危,只宜居中调度全国,诸事皆交臣等督办。臣等若督办不力,陛下罪之则可,岂能擅离京师,尤其还是以身犯险,竟至被建虏包围?若非祖宗庇佑,又一个土木堡之变已经酿成!孙承宗身在帝侧而不能止,罪莫大焉!臣请陛下降旨,罢去孙承宗官职,交刑部议罪!”
这位李标也是东林党人,性情耿直,向来敢于直言进谏,在朝中颇有名望。此时拿皇帝与被俘的明英宗相比,实在是很不恭敬。
朱由检了解李标的为人,倒没因此而生气。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标居然要以此事来罢孙承宗的官,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便微笑着摇头道:“李大人似乎言重了。朕至大凌河是去解边军之围的,虽然过程惊险了些,也折损了不少人马,毕竟把边军的主力救出来了。而且从头至尾,都是朕独断而行,不干尚书大人的事,罢官之议不允。”
话音刚落,刚刚升任为詹事府少詹事的黄道周出班厉声奏道:“陛下难道还以为这是小事么?辽东一役丧师辱国,弃地千里,诚我朝前所未有之大败!朝廷在辽东经营数年,耗费粮饷无算,好不容易才构筑成关宁锦防线,如今一旦弃之,岂不令天下震动?不惟孙承宗有罪,陛下亦难辞其咎!臣万死,恭请陛下降诏罪己,并将孙承宗罢职,袁崇焕、祖大寿等边将更应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黄道周此言一出,满朝立刻大哗。袁可立是黄道周的座师,虽然对朱由检擅自出京也很不满,可他也不知道黄道周居然敢请皇帝下罪己诏,气得立时大声指责自己这位性格火爆的学生。
黄道周却是寸步不让,连老师的面子也不给,师徒二人就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起来。而除了施凤来等几位阁臣乐得看热闹以外,其余大多数官员竟是站在黄道周一边。
朱由检倏然警觉,心想无论是成基命、李标还是黄道周,可都是东林党人。这些大臣群情激奋,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丢了锦州、宁远,感到无法接受;而另一方面,也未必没有借此事与皇帝争权,排斥异己,造成东林党一党独大的意味在里面。
而朱由检也有难言的苦衷,因为宁远和锦州他是本来就要放弃的,但他知道以这些大臣的死脑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他才有偷偷离京之举。既然他不能说破这一层,那么辽东之役就无论如何是个大败,群臣要追究责任,似乎也不为过。
但要朱由检下诏罪己,还要治孙承宗等人的罪,这可是朱由检绝对不能答应的。如果这次低头让步,那以后再想出京,就会遭到更大的阻力,皇帝的权威也会受到空前挑战。
因此朱由检只得耐着性子向群臣解释:此次辽东之役,并非将士不用命,亦非指挥有误,实是后金军力过于强大所致。如今边军已经退守山海关,可说是退无可退,只应激励士气。与其追究责任,倒不如知耻而后勇,把山海关守好。
见皇帝不欲治任何人的罪,显然不愿意承认失败,一部分大臣知趣地闭住了嘴巴。但以黄道周为首的数十名官员,大多数是言官,仍然不肯罢休,一定要朱由检下诏罪己。
尤其是黄道周,更是脸红脖子粗地道:“不惟辽东失利,陛下自登基以来,施政多有乖谬之处,于祖制大有更张。像废除内监、改立七处、任用女官、飞鸽传信等等,无不离经叛道,实非社稷之幸。如今既有辽东之败,又有各地灾报频传,难道不是天象示警,要陛下检讨自己的过失么?”
朱由检见和这些人怎么说也说不通,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冷冷地盯着黄道周一眼道:“照你这么说,各地发生的灾难,也全都是因为朕而造成的?”
“正是!”黄道周毫不畏惧地道,“皇帝为天子,受命于天而治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