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打断她,说,我要去戗国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吉尔哈特了。
女人顿了顿,抬头看我。
——遇到喜欢的人了?
我红着脸,点点头。
——这些花种给你。
她交给我一袋子花种,说,不知道离开了这片土地它们还能不能生长,到了戗国,你可以种种看。
我接过花种,道了声谢。
——百日红,人们都称它为西域妖花,因为它饮血怒放。如果有一日,那个男人不爱你了,你就种下百日红,用你的血喂它,只要那个男人看到这朵花,就会对你重燃爱意。
我错愕地看着她,摇摇头笑道,他不会的。
女人冷冷一笑,说,你带着吧。
我将花种收起来,突然想起了那个未完的故事。
——后来,你为什么没去找他?
因为,女人惆怅地望着土地,说,他已经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我这一生的等待,只是无望地求他魂兮归来。
——他在我看不到地方死去,朋友带回了他的骨灰,而我,将骨灰洒在了花田里……
我握紧了手中的花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离开的力气。
距离分不开天和地,生死分不开我和你。
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我想把握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
离开吉尔哈特的时候,天一如既往的蓝。
阿济格抱了抱我,说,我悉心照顾了八年的花儿被人摘走了。
——一定要幸福啊……
我用力地点头。
领子一紧,拓拔笑把我拉回了他怀里,示威地看着阿济格。
我仰头对他微笑,他宠溺地揉揉我的脑袋。
玉兰姐姐说,无论如何,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疼爱的妹妹。
爷爷说,拓拔笑的名声并不好,如果他对你不好,记得回家!
我笑着点头,我不相信别人的话,只相信自己的感受,他对我,真的很好。
4)
他带着我一路向东,到了戗国王廷,到了青州。
一路上,是我所未见过也不曾想象过的世界。
我一路惊叹着,听他介绍着各地的风情。
我终于知道,吉尔哈特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吉尔哈特东边还有戗国,戗国南部还有陈国。
我们的家在戗国和陈国的交界处,那地方叫做青州。
我们住的地方,叫做将军府。
结实的木头房子,和吉尔哈特的帐篷全然不同。
将军府里的人很多很多,但是拓拔笑说,他们都是下人。
我不太明白什么是下人,我对他们好的时候,他们总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那时候我终于知道,将军府里还有另一种人,那种人叫做主子,比如最大的主子,是拓拔笑,然后是我,还有和我一样的许多人。
我的心脏一阵阵的刺痛,原来拓拔笑有很多的妻子,和我一样的。
小圆说,不是妻,是妾。
她们并不友善,明里暗里地欺负我,可是我不在意,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相互倾轧呢。
虽然拓拔笑有很多的侍妾,但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而已。
我等了他三个月,他陪了我三个月。
那三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温柔地看着我,帮我挽起妇人的髻。
其他人都叫我怡夫人,但他仍然温柔地唤我“我的涟涟”。
三个月后,他奉旨出征。
我在来怡园里等他,开始种养百日红。
我听到下人们说,怡夫人越来越沉静了,刚来的时候还像个天真的孩子呢……
我悄悄走开。
三个月,我的变化这么大么……
阿济格守护了八年的孩子,在三个月里长大了么……
拓拔笑离开了半年,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了另一个女子。
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扯了扯嘴角,现自己心痛得无力微笑。
小小的来怡园,窄窄的一方花圃,成了我所有的寄托。
带了的三十几粒种子,死了一大半。
吉尔哈特的花,怎么能在青州的土壤上盛开呢。
我苦笑着,落下了一滴滴眼泪。
却再没有人为我拭去。
我割开手臂内侧,鲜血落到了土壤里。
一个月后,那地方长出了小芽。
没有不流鲜血的成长,没有不经疼痛的化蝶。
将军府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时候,我还是能见到拓拔笑的,只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如最初。
我好想念那时他的温柔,想念他低声唤我的名字,想念那一夜他掌心的温度。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那时阿济格的话,明白了爷爷的担忧。
可是吉尔哈特,好远好远,没有阿济格,我不认得回家的路。
也或许,我仍然抱有幻想,幻想有一天他会回头。
百日红一日日的成长,他二十五岁的生日快到了,我希望在那一日送给他。
离开吉尔哈特之后,我的身体一直好不起来,或许是等待拓拔笑的那三个月里着了凉,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昏昏沉沉的躺着,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得知是新来的奴婢,我失望地闭上眼睛。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新来的奴婢长相普通,却有一双聪慧的眼睛。
她看懂了百日红,不知道是否看懂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