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情况了,晚上住哪啊?」
老鬼咝了一声吸口气,说道:「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合计这事。晚上看看呗,不行找个旅馆先凑合一下。」
「拉jī_bā倒吧。花那屄钱呢。住我那吧。」
老鬼抬眼看了耿润峰,没言语。没否认,就表示了默认。和耿润峰,他无需客气。正如耿润峰和他也一样。打小认识,俩人就是这般态度。上学那时候,耿润峰上老鬼家,看上他什么好书好玩意,基本上说一声就拿走,也不管老鬼同意不同意。
告诉你一声,是给你面子。这个事和你同意不同意没关系。
一句戏言,换来的是二十年的朋友。
去耿润峰家路上,老鬼又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耿润峰说:「这亏得沈阳冶炼厂是拆了,不然你应该上那边买个房子住。」
老鬼翻了翻眼睛,立刻道:「你以为我过去住文官屯那边为了啥?就是为了那良好的空气!」
文官屯是沈阳知名火葬场,不用说也知道,那边的空气全是烟尘。
老鬼一句话把耿润峰噎住了,半天没词应对。隔了好一会,耿润峰道:「你赢了。」
没有赢了觉悟的老鬼,也不言语,随手摸出手机,摆弄几下,递给了耿润峰。耿润峰不解其意,还是接了过来。一看,是乔老鬼和前妻曲桂林的qq聊天记录。
显然,老鬼洞悉了耿润峰的好奇心,也知道他憋着没问,索性给了个痛快。
聊天记录并不多,寥寥十几句。凭这点聊天记录,耿润峰猜不出老鬼离婚原因的来龙去脉,不过有一点他看明白了,就是老鬼家里为什么空了。
曲桂林问老鬼,家怎么分。老鬼的答复是:房子你给我留下,那是我爸妈的。其余家里的,你都可以拿走。于是,曲桂林就顺了老鬼的话头,把家里变成了清水房。
这……这尼玛……
耿润峰想了半天,也没组织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可以肯定,这种事曲桂林办得出来。也只有她办得出来。
老鬼接回电话装进兜里,没再言语。俩人在沉默问题上,保持了出奇的一致。就这么沉默着,到了耿润峰的家。
走了一下午,俩人俱是汗流浃背。进屋第一件事,耿润峰就是捅开空调,而后甩去上衣,光起了膀子。老鬼也不见外,同样脱去了外衣。
耿润峰到冰箱里掏了两瓶饮料,塞给老鬼一瓶。两个赤膊的汉子就这样,拿着冰饮料像斗气一样对饮着。
老鬼说:「哎,把电视打开。今天有刘踢墙的比赛。」说完,老鬼又意犹未尽地说道,「我很欣赏他……」
耿润峰嘴里一口水噗地呛了出来,咳嗽之余,耿润峰说:「我求求你,下回等我喝完水你再说欣赏谁,行不?」
乔永为嘴里的「欣赏」绝不能当成褒义来听。与他相熟二十年,耿润峰深知此理。他那「欣赏」的角度和逻辑,每次说出来都足以让人吐血三升。更要命的是,他的「欣赏」就像是带了诅咒,被他「欣赏」的人,个保个倒了血霉。
十几年前,耿、乔二人还在上学的时候,沈阳的东宇集团如日中天,总裁庄宇洋意气风发,曾有言:而立之年白手创业,不惑之年鼎立中华。结果庄总裁被乔大师一记「欣赏」打翻在地,远走海外,东宇集团名存实亡。遭到同样待遇的沈阳知名企业家还有菲菲集团的赵也飞。后来,乔大师又开过若干次「欣赏」的口,结果被「欣赏」者纷纷中枪,无一幸免于难。
最近两年,他「欣赏」起了西王爷和他的政治伙伴王局长,结果……不言而喻。
耿润峰没理老鬼的要求,只说了句:「自己打呗,遥控器就在桌上,又不是没长手。」
老鬼瞥了眼耿润峰,自己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介绍奥运实况的情况,距离比赛看似还有段时间。耿润峰没跟老鬼一起在电视前等着,起身去了屋外,片刻之后,卫生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他去冲澡了。
看着电视,老鬼习惯性地摸烟,却发现烟盒中空空如也。他喊耿润峰:「你烟放哪了?我没烟了,拿你颗烟抽。」
耿润峰回道:「你上我包里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依耿润峰的话,老鬼打开了这厮经常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还有个老式的笔记本。
老鬼觉得很新鲜。在他的印象里,耿润峰从来没有动笔写东西的习惯,从来都是靠脑子记。实在感觉记不住的,才用手机或者电脑之类的做备忘。难不成,这是个黑账本?
老鬼叼着还没来得及点火的烟,翻开了笔记本。
看到生般的字迹,老鬼立刻就想嘲弄耿润峰几句。可转念一想,不对,这不是耿润峰的字。耿润峰自小写过毛笔字,一手字写得相当漂亮。认识二十年,老鬼对耿润峰的字还是相当熟悉的。
又多看了两眼,看到文中极为专业的经济学术语,老鬼才更觉得奇怪。
这时,耿润峰回到了屋里,手拿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看老鬼在翻看戴平原的笔记,耿润峰问。
「这什么玩意?」老鬼抬头看耿润峰,不答反问。
「戴平原的笔记。」
「喔,我说呢,这字这么寒碜……」老鬼收回递给耿润峰的目光,继续低头看笔记,「他不是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