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垂,黄昏时分,夕阳笼罩在整个姑苏城上。
屋外尚且黄昏,春风楼内的光线已经完全昏暗。
整个楼阁内原本激烈的碰撞和震动已经完全平息。
然而无论二楼是寂静还是巨响,对春风楼的顶楼都没有任何影响。
顶楼尽头的房间房门紧闭,无论下面有如何动静,里面都静谧如初。
就在城内黄昏的色泽变得最为浓郁之时,这份宁静才被非常轻的脚步声打破。
非常轻的脚步声。
如同雪落无声,这样轻的声音,甚至让人觉得,他如果踩在雪上,恐怕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如果不是高阶的修行者,本应听不到这份脚步声。
然而就在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走到顶楼尽头房间门前时,里面传来了低沉动听的男声。
“嗯?怎么是你来了?”
那声音顿了顿,轻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做出敲门手势的少年怔了怔,化拳为掌,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少年站在门口闻声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个站在窗边欣赏着落日的身影。
站在窗边的男子回过头,浅浅一笑,慢慢转过身。
“怎么是你来了?”他微笑着凝视着少年,“你应该知道,我等的客人不是你。”
他顿了顿,唤出那个名字,“玉郎。”
名唤玉郎的少年低下头,“主公让我来看看。”
男子笑起来,端详着少年白皙额头上的伤痕,叹了口气道,“他又在试探你?”
“主公的心思玉郎不敢猜测。”身着黑甲的少年静静道。
“你还是那么老实,”男子笑道,“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怀疑。”
少年低下头沉默不语。
“没办法,”男子走上前来,俊美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谁让我的母亲和你是同族呢。”
“玉郎已经没有族人了。”少年抬起头,眼神冷漠。
“真是,”男子摇头,“你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
他微微一笑,“毕竟是我的父亲灭了你们的族人。”
少年咬紧了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轻笑着的男人。
明明说着这么残忍的事,他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明明不是这样。
“您……”少年喉咙深处发出低声的呻吟,像是雪原上的狼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的嘶吼。
“别在意,我可没有嫌弃我母亲这血脉的意思。”
男人依旧微笑着,“虽然从小到大被人叫做杂种长大,但我可是一点都不觉难堪。”
他端详着自己手腕处青色的脉络,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如果没有这半身血脉,我当初也不可能在冰湖下待这么久。”
玉郎闻言瞳孔一缩,神情似悲似喜。
“她真的会来吗?”
玉郎走到男人身边,同样凝视着屋外的夕阳。
“她是说到做到的人,”男人抬起手,满面笑容凝视着握在手中的黑剑。
他的眼中露出令人迷醉的笑意。
“明明只有短短几日,却能给人这样的感觉,那个女子真是非常特别。”
“您……”少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男子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主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当初在冰湖……”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您为什么改主意了?”
青年的视线冷了下来,但一息之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呢?”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和她一起上路的日子里,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男人笑着说道。
“不管那个时候我脑子在想些什么,事实证明,最后的结果倒是非常有趣。”
男子抚摸着黑剑的剑鞘,“我一直都无法理解……”
他的声音像是从幽深的湖底泛出。
“为什么我师父那样的人物,会在意千里之外徽州的一个小女孩。”男子摇头叹道。
在听到这个青年提到他的师父之时,身着黑甲的少年浑身一震。
“怕什么,我师父又不会吃了你。”他朗声笑起来,但少年全身依旧没有放松。
“好了,不逗你了,”男子声音再次变得幽深。
“这种背景的女子,真是到处都是,实在令人提不起兴趣,”他耸了耸肩膀,“师父想要,养多少都能养出来。”
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后一声轻笑,“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吗?”玉郎沉声问道。
“谁知道呢,”男人微笑,凝视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但至少,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注视着男人俊美脸庞上的笑容,少年握紧了双拳。
他随着男人的视线注视着一点点没入地平线的夕阳,看着夜色逐渐笼罩姑苏城。
“她不会来的。”少年看着人烟稀少的道路突然说道。
“嗯?”男人侧脸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
玉郎咬紧了嘴唇,在那压力有如实质的视线下,艰难地开口。
“她……非常聪明。”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异常肯定。
“即便她不知道真相……她的话……也能察觉到危险。”
短短的几句话,少年却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血,额角沁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