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书堆上的朱鸾闻声转过头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四目相对。
朱鸾的目光撞进男子雾霭迷深的眸子里。
宋怀竹的视线落入女子流光溢彩的双眼中。
“是你啊。”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朱鸾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我以为你和那个和尚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不过看来公子是已经忘了我。”
“我刚刚认出来。”宋怀竹默了一瞬,认真地答道。
朱鸾点点头,随后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对面的书架发呆。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宋怀竹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藏经阁上爬,毕竟施主常借的那些经书都已经放在了寺内后院的一个小书室,留在这里的藏书较为高深,实在不像是大家小姐会感兴趣的东西。
虽然觉得很麻烦,但由于看守这里的僧众离开前曾拜托他暂为照管,职责所在,他还是开口问道,“朱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冰凉无暇的声音在书架间回荡,朱鸾微微侧过头去,看了宋怀竹一眼,“我想找一些书,但这里的书太多,我只找到了一部分,还有不少没有找到,没看见看管的僧众,就只好在这等着了。”
“你要找什么书?”
“县试、乡试、会试近十年各州道的的朱卷,嵩阳、应天、象山、芝台、濂山、松州、义门、丽正、醉经堂、鹅湖、白鹭洲、五峰、莲池、华林、徂徕书院近五年的时文,七十二经近十年改版的新版本还有新注本。”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雨打新荷,一股脑流淌而出。
“唔……”宋怀竹面色如常,稍稍沉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凝视着面前少女的眼睛。
如果普通的看守僧众,面对这连珠炮一般报出的书名,大概会想说眼前这个小姐你难道是在逗我。
宋怀竹没有这么问,只是看着她。
两个人隔的很近,眼睛互视,但少女的眼中没有出现惊慌,没有羞涩,没有警惕,更没有畏惧,只有平静。
这双眼睛真的很好看,也和他遥远模糊记忆里的那双眼睛留给他的感觉很像。正是凭借这双眼睛,他才第一时间认出了她。
很像,但不可能是。
可能是因为寻觅太久都没有结果,自己一时疲惫,也可能是因为这双眼睛太特别,宋怀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很清澈,因为清澈,所以光线在里面折射四散,所以显得流光溢彩。不染一点尘埃与世故,仿佛初生的婴儿,但这抹宁静后,却又有一种阅尽红尘,久经世事的感觉,就像历经磨难的老人,这两种感觉本来应当是矛盾的,但落在这个女子身上却并不冲突,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然后他从这双眼睛里面读出,她是很认真的在说。
她是真真正正在渴望得到这些书。
然后他决定接下这个女孩子的订单。
随后宋怀竹在书架间走动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事先已经在脑子里规划好了行进路线一般,在各个高耸入顶的书架间曲折地穿梭,穿梭的间歇不断从书架里抽出书册,等到手里的书卷积满高高一叠,就回到朱鸾所在的地方,整齐置于铺好油纸的地面上,然后再次回到书架间开始往返。
每次书快要堆满的时候,他都刚好到达离她较近的书架。
整个藏经阁的藏书仿佛都置身于他的脑海中一般,动作行云流水,更因为连贯而显得赏心悦目。
朱鸾眯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青年这不可思议的找书行动,看着他在书架间游走,时不时轻盈地跃起,轻而易举地取到在书架较高地方的书。
“不愧是未明境的宗师啊,”朱鸾低低感叹道。
没想到有一天能见到未明境界的宗师将学问和武艺用在为别人找书上面。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了。
朱鸾的身前很快堆起了书做的小山。或厚或薄或新或旧的书籍被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码起,堆放在她的面前。
一个时辰过去,宋怀竹捧着一摞比她看上去还要高的书卷来到她的面前。
“这就是所有了,莲池书院和五峰书院的时文这里没有收到,应天书院缺了近三年的,七十二经里的前门经缺了最新的版本,但这个版本的注解我觉得没什么用处……”
围绕着地上的这堆书和没有找到的书,宋怀竹自然地开始和朱鸾说明起情况来。
朱鸾也自然地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而这单方面的说明也就自然地变成了两人的对谈。
这场发生在藏经阁里的对谈,很是清淡,但氛围没有之前那么的冷了。
真正高明的修行者,往往都是文武兼修,因为那个人对他的启蒙,宋怀竹在修行道路上,一直都很喜欢读书,而在读书中,也常常遇到问题,两人关于书的对谈,很自然的就扩充到了这些问题上。
宋怀竹在这场关于时文、书院、版本等一切有关书的谈话中,提出来的问题都很难,水平很高,朱鸾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话,然而那几句话每每就像海上的明月,格局很高,见解精深,既有和他的观点不谋而合的地方,也有他没有考虑过的新的角度,让他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让他有些吃惊,然后有些佩服,这名少女在修行和读书方面的学识素养高的难以想象,物以类聚,他见过很多和自己括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