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末将初来乍到,人微言轻,岂敢僭越……”源赖光如今不过十三岁,虽说秦舞阳年十三即杀人,源赖光的家学胆识也远超秦舞阳之流,但是在钱惟昱面前究竟有些慎重。
“让你说你就说。本王麾下,从来只问才能,不问门第高低。何况你清和源氏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好恁地没志气。”
钱惟昱轻描淡写地挥舞自己原本的佩刀,接过坂田金时递过来的一只烤野猪腿,挥洒自如地斩下一块表皮焦黑的大肉块,随后肆意啖食起来。
“殿下……诙谐……”源赖光两眼震惊无比地看着钱惟昱的做派,他才接触钱惟昱几天,而且一起吃饭则只有当初他第一天跟着北条光云去拜见钱惟昱的时候而已。
钱惟昱如今在日本的名声很大,诗词之绝,加上其崇佛印书的种种功德,和宫廷官僚对钱惟昱风雅风度的赞颂,无不让普通日本武家和官员——当然也包括源赖光——以为钱惟昱是个斯文到骨子里的清高之人。可是如今钱惟昱随口爆出俚词俗语、以杀人刀剑挥砍烤野猪食用的形象,实在是使源赖光心中被造神运动拔高起来的那个形象轰然倒塌了。
“怎么?觉得本王吃相难看?我说你平时不也经常和坂田混在一起么?他吃相比本王粗俗多了,你不是该早就习惯了么。”
钱惟昱拿着野猪腿骨在源赖光眼前晃了一下,随后对着在一旁的坂田金时遥遥一指。只见坂田金时正拿着整头被砍去了四肢、片掉了肋骨外部大块肉后剩下来的整猪骨架,在那里卖力地埋头啃食。因为嘴陷入到肉里面太深,所以腮帮子往往在一次次咀嚼之间碰到了骨架上残留的肥肉,把胡须弄得油量粘连。
“呃……殿下实在是……颇有晋人遗风,洒脱自如,不拘一格。”源赖光从酒囊里倒出一口清酒,灌了下去,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算了,和你多说也无意。做人,就该什么环境下如何行事。如果无论身在何处都要拘泥于手段的话,那么到了战阵厮杀之时如何区处?”
“战阵厮杀,不是也该谨守礼节、先礼后兵的么?”源赖光掸了一下衣服上的落叶,正色说道。这个年代的日本人,打仗还着实颇有古风,和欧洲封建时代的骑士战争一样。为了所谓的武家尊严名节,源赖光原本也是一直比较谨慎的。
“笑话!打仗是为了胜利!任何妨碍胜利的东西,都该抛弃!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然本王以吴越郡王、贵国式部大辅之尊,却亲涉险地,跋山涉水来这丹波蛮荒之地,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救出选子妹妹。
如果不是选子在他们手上,本王早就调动大军把这大江山玉石俱焚了,管贵我两国邦交有什么影响,那样的话,还哪来那么多废事儿——现在说说,你对于这几天的后续行动,可还有什么见解么?”
源赖光瞠目结舌,他才十三岁,只能算是刚刚发育,就算是生在日本这种早熟的国度,也还不怎么想女人。但是现在看钱惟昱的言行,活脱脱是为了妹纸不顾一切的大情圣形象啊。为人而雅、为人而粗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不对,选子殿下才六岁,这钱惟昱殿下怎么可能如此qín_shòu!看来倒是误会了别人纯洁的兄妹之情了呢。
出于对刚才误会了钱惟昱的愧疚,源赖光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思忖着行动的计划,想让自己可以出一点计谋,弥补一下刚才自己内心的龌龊。绞尽脑汁之后,依然不得其法。
“殿下,末将惭愧。不过末将以为,如今的难点倒不在于不让酒吞童子一党的贼寇遁逃,而是难在真的把酒吞童子一党逼上层层重围之中后,不让他们狗急跳墙伤了人质。不如我们便在这方面下手。”
“很好,说说看细节吧。”钱惟昱用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十三岁的源赖光,目光中含着一丝提携后进的期许。
源赖光不是笨人,他也知道钱惟昱必然是早就心中有了成算的了——一个在人前吟诗作对,在没人的时候粗俗狂放之徒,怎么看都是藏得很深的。钱惟昱之所以把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无所谓的展现给他源赖光看,无非也是招揽之意罢了。
而这样一个精明的主子,是绝对不可能打无把握之仗的,肯定是在出击之前,钱惟昱就定下了计策,如今不过是考验他源赖光罢了。念及此处,源赖光咬一咬牙,吐出了一条策略:
“殿下!今日行军之时,我军也着实扫灭了几股丹波境内的山贼穷寇,如果酒吞童子一党的主力果然在大江山深处的话,这些自立山头的小贼余孽说不定会去投奔,并且以报信示警作为进身之阶。
既然如此,不如我等想个法子,纳个投名状、装作是被殿下的扫荡大军剿灭的流贼残党,跟着那些正牌的流贼背后,远远缀着逃往大江山去。只要取得酒吞童子一党的信任,想来也就能够从内部保护选子殿下了,点下也好借机在外率领主力奇兵突袭。”
“说得不错,十三岁就有这样的兵法造诣,不容易啊。”钱惟昱微笑着抚掌赞叹,似乎对源赖光很是嘉许。
“只是,此法要想实施,却颇为不易。因为中土之人装束形貌与我日本国大相径庭,日本人身材矮小、形容肤色颇为干枯,且额前头发尽数髡去;因此要想真的纳几个投名状给酒吞童子,就不得不找几个中土武者杀了、以首级献给酒吞童子,方能让对方相信去投奔之人果真是与我军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