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内,有一座古雅不凡的园林,唤作“兰墟”,墟这个字,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词儿,也很少会有人用这样的名字命名园林,但是,就是这座园子,却丝毫不会让人对其所用的这个“墟”字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反而会觉得其古雅之气一下子被衬托出来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座园子,乃是当年南北朝时,兰陵萧氏南迁之后,在“南兰陵”内修建的园子故址。当时这常州城原本是叫做“武进城”,而在兰陵萧氏随着东晋衣冠南渡之后,晋人才把这武进城改名为南兰陵。而兰陵萧氏,便在武进城中按照原本中原繁华旧制重新修治了园林。
为了一个世家大族,就把一座州城改了名字,可见兰陵萧氏也是千古少有的望族了。东晋之后,宋齐梁陈四朝就更不用说了——齐梁两朝皇室,就是兰陵萧氏。因为族中嫡系当了皇帝,这武进城里的“兰园”便渐渐凋零下来,只是族中旁支偏系的住所。梁末侯景之乱几乎屠尽江淮,故而后来隋唐之世,这“兰园”便成了“兰墟”。
不过,名字虽然改了,却不代表这处园林被废弃了,只是后来的附庸风雅之人为了彰显这处古迹的历史底蕴罢了。该起楼盖堂修治园林的依然不辍,历来被作为常州城内最为显贵豪阔的望族居所。
如今,在南唐治下,这常州城内的首要显贵,自然是领宁****节度使衔、皇长子李弘冀了。兰墟,也在这些年里成为了李弘冀的别业。时值寒冬,李弘冀也和如今算是他对手的钱惟昱一样,在自己的私家院子里休养歇息、筹划来年可能出现的战事。只是形势不顺,每每令他长吁短叹。
李弘冀今年也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了,双眉浓密笔挺,双眸炯炯有神,两道八字胡一样深刻的法令纹,和两道法令纹一样笔挺的八字胡,把这副面庞变得严毅果敢。看过相的人都说李弘冀自然是英武不凡、武运长久之人,但是真正懂行的,却可以从这副面向里面看出几分刚则易折、霸气过于外露的隐忧。
说白了,此人勇则勇矣,但明明只有七八分勇毅果敢、刚强坚定;但看那副卖相表情,却足足有十二分。因此,这是一个还没做什么事儿、就非常容易让他的敌人警觉、提防的家伙。
如果要就这一点和钱惟昱对比一下的话,李弘冀就好像球技八分、名气却显得有十分的内马尔;虽然非常努力,但是一上场就容易遭到对方四五人盯防围堵。而钱惟昱则好像低调谦恭、人畜无害的克洛泽;看上去毫无威胁,但是每每到了世界杯赛场上,就能仗着隐藏实力的优势在别人不备的情况下、背后捅刀子高效率地干掉敌人。
此刻,李弘冀正坐在兰墟内的一座节堂里,边烤火看着文牍。却有内侍匆匆进来通报,说是常州防御使柴克宏柴将军有事求见。李弘冀一愣,觉得寒冬腊月的能有什么军情,心中诧异,便命人领柴克宏进堂。
四年多前,南唐与吴越在苏州一战,何敬洙兵败身死,自此而后,柴克宏便是镇守常州的军将当中最为悍勇得用的一员了,且治军严谨,如今自然被李弘冀信重。
须臾,一条筋骨健硕的昂臧大汉便披挂着铿锵甲叶步入内堂,腰间的剑带散在那里。显然是刚才入内堂之前把佩剑临时解下来交给侍卫的,而这身铠甲却还没来得及脱,很显然是刚刚巡视了军情防务之后直奔李弘冀这里,显得非常匆忙。入内之后,只见那人也不顾甲胄在身,纳头便拜,山文甲的下摆把青石地面摩擦地铿铿作响:“末将柴克宏,参见节帅!”
“罢了,不必多礼,今日此来,可是淮北或者东面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么。”
“回禀节帅,是好消息啊,今晨邗沟内有北面楚州皇甫晖皇甫都帅的信使来报,说是淮北李重进的人马近日似乎颇有退却收束的迹象,皇甫都帅恐其有诈,特命斥候细作探查。回报说是腊月将近,而今冬北方寒冷更胜寻常,汴水部分河段多有封冻,而永济渠故道因黄河、汴水水量下降,吃水变浅,因此河南漕运几乎断绝。
郭威当初给李重进增调宋州、郓州等地外兵的时候,原本也没有及时命枢密院拨粮转运,只是让客兵就食于徐州。不意如今水运断绝,李重进上书言及淮北所积蓄军食不足,不如令外兵北移就食,待来年春暖出兵时再南下,也好免去来年南下更多的军粮转运之苦。”
李弘冀听了柴克宏的叙述,立刻就明白了当初郭威给李重进增兵的真实意图,其实就只是给南唐的淮南军增加压力而已,根本没有在今年动兵的打算。而一旦入冬,郭威也就知道今年南唐已经失去了趁着寒冬把淮南江表的军队临时转移到湖南去平叛武平军了。既然如此,在后周军队正式南下之前,把一部分人马暂时后移过冬,显然可以减少淮北前线的军屯粮草的使用。
毕竟,后周也才建国两年而已。论强兵悍将后周有的是,但是论钱粮物资,那是远远不能和南方的三大国比的。淮北之地多年来中原王朝一直是采取守势,积蓄也不多,白白多养三个月军士,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此说来,在开春周军再次兵临淮北之前,皇甫将军那里是没有什么威胁了?”
“确如节帅所言。”
李弘冀把手头的书卷一丢,豁然站起,凝目往东方望去,似乎可以看穿墙壁、山川。双手指节也捏的格格作响。
“听说钱惟昱那厮,近日在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