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冯道,范质,王溥,魏仁浦四人站在二层陛阶之上,背后是一群名执刀杖面有血污的禁军官兵虚虚地在那里监押。
再后一排的御座上,柴宗训茫然坐在符太后怀中,容色诧异,不明所以。连符太后都已经不顾太后身份不宜在男人面前露脸,直接垂泣着坐在御座上,抱着怀中的柴宗训。
赵匡胤在将校簇拥下走到紫宸殿门口,似乎是发现自己的铁叶战靴上沾染了过多侍卫司死节兵将的鲜血,懊恼地顿足立了数息,随后马上有此前不曾杀人的士卒脱下铠甲外的罩袍垫在地上,让赵匡胤踩着擦干净靴子上的血迹,才大步走进紫宸殿中。整个紫宸殿内,依然没有一丝血迹,除了人心和氛围与众不同之外,其余一如常日。而赵匡胤的身上,也没有了那件今天一早就披着的明黄大氅,依然只是高级将官的铠甲着装,黄袍则被旁人拿着藏在了后面。
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原本想好的台词肯定不能用了,说不得要先加一段前缀。不过做到赵匡胤这一步,哪怕是再突发的变故都会有文人帮他擦屁股,所以在进殿之前他已经从赵普那里学了几句话了,只是心中再背熟两遍,入戏一下,就可以流利地演出来。
“末将出兵在外,听闻此前辽国入寇之军情并非实情,北面行营招讨使慕容延钊也不曾派回求援使者——那王彦升实乃韩通收买,故意谎报军情,为的就是将我殿前司兵马调出城去。随后韩通便图谋带领侍卫司封锁宫禁、据守京师,行那司马懿调曹爽至高平陵之故伎、图谋挟持陛下及太后、以司马懿假魏明帝遗孀之命废曹爽兵权之法、依样削去末将兵权。而后韩通便要行司马氏篡逆之故事。
幸好末将见机得早,得侍卫司中义士出首、举告韩通,又有太后发端其谋,密诏召末将回京。这才兼程回返,不意正撞到韩通狗急跳墙提前起事,末将当机立断将其平灭,还望陛下及太后明察!”
“嘶……”便是老谋如冯道,听了这番话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当真好算计!赵匡胤身边,能出此谋的定然只能是赵普了吧!如此仓促关头,还能如此变叛为正,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当真不是一般的脸皮和机变可以做到的。
与冯道的反应不同,范质听了之后却是立刻回头望向符太后,正要开口却被冯道从袍袖底下一把掐住手臂,纸甲入肉的痛觉让范质梦省——这当口,要是开口问太后是否真有如此密诏,那不是陷太后于死地么!
四人对于赵匡胤的说法,仅有唯唯而已,在这种暴力面前,文绉绉地讲脸实在没什么发挥的市场。见朝中重臣都认同了自己的看法,赵匡胤略微嘘了口气:“平叛之后,韩通一家,以及串通韩通谎报军情的王彦升全家都已经被族灭。然……将士们自此深恐朝廷主少国疑、不能明断将士功劳深浅、以至于赏罚不明,故而临时起意,勒逼末将至此……”
说到“勒逼末将至此”这几个字的时候,两个将校马上把此前穿而复脱的黄袍给赵匡胤披上。然后,赵匡胤再自然而然地开始转入悲泣呜咽之状,哭诉“该当奈何?”
其实吧,说起来这句话中间穿插了军校给赵匡胤重新披上黄袍这个动作,但是实际上话语的语句是非常流畅的,没有丝毫停顿——就是“勒逼末将至此该当奈何?”而且话语中的哭腔也是从最后四个字那里突然悠然婉转,如果没听到前面那句话光听最后四个字,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觉得赵匡胤真个是痛彻心扉。
很可惜,原本这个点儿该拿着刀子跳出来大喊“某等无主,非要点检为天子!”这句台词的罗彦环,因为钱惟昱造成的蝴蝶效应、此刻已经死在了韩通刀下,所以暂时没有什么人可以那么神演技地配合了,其余没文化的军士只知道继续拿刀子虚虚指着冯道范质,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幸好,历史总是有惯性的,虽然该活到此刻的龙套罗彦环提前领便当了,但是早就该死的老相爷冯道却侥幸老不死的活到了今日。范质或许性情耿介脖子硬,冯道却并非如此,见场面有些冷场了,冯道便开腔言道:
“赵点检,诸将拥戴固然箭在弦上,然世宗陛下拔擢你于草莽士卒之间,至于今日地位,难道便不该感戴么?若是欺凌先帝所遗孤儿寡母,纵然得天下,只怕史笔如铁,也难掩今日之……”
赵匡胤身边大约拖后三个身位的地方,站着一个内着袍服,外套皮甲的不伦不类之人,正是赵匡胤的心腹参谋赵普。听了冯道此言,诸人都还在心中暗赞冯老相爷高风亮节,居然抗颜直言,只有赵普在那里暗暗点头:
“此番言语,当真了得,既为自己不得已而屈身事贼留了豁口,还可以让人以为是‘但凡贼人肯全少主及太后性命富贵、吾等忍辱负重也在所不惜’的姿态。最关键的是,冯道这老贼从点检刚才那两句话里,已经判断出点检定然是要优待逊位后的柴宗训的,这才趁着还没将军的时候放马前炮,把好处都和名声两不误的捞全了……厉害,真是厉害,难怪能在十四个皇帝手下屡居高位、垂四十年不倒。”
果然,冯道一开口,赵匡胤马上如同有了台阶一样接下去说:“冯老相爷何出此言,某虽受人勒逼,然亦曾与众将约法三章,凡不能遵命者尽斩,到时某宁死不受此乱命——大周宗室,朕之旧主,尔等不得惊犯;周室公卿,皆朕之同僚,尔等不得侵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