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碧辉煌的两扇木门,如今已然褪色十分,残破的门槛下满是野草。
曾经灯火通明的游廊,如今漆黑一片,任由夜色肆意蔓延。
之前独自离开的白狼,就卧在门旁,绿油油的眼睛时亮时灭,为这昏暗增添几分鬼魅。它看到陵千山回来后,才懒洋洋地往里面去。陵千山也习惯它这般做派,把肉包放在白狼卧着的地方,饿了的时候它自然会吃。
陵千山走进堂内,只有最小最矮的住房姑且还算完好,这儿原本是给下人住的,但他将其改成了自己的居所。他推开门,也懒得掌灯浪费烛火,直接摸着黑躺上了床。
漫漫长夜,少年独枕凄凉。
且笑凄凉,且梦凄凉。
……
建隆四年,是个满是喜庆色彩的年月。
那年,太祖封禅泰山,合祀天地,宣告天下一统,国泰民安。
那年那月,陵氏一族奉家主陵浅山之命,全族离开畿辇京镇。
那年那月那日,为了恭贺迁居之喜、以及陵家独子六周岁的生日,陵家大宴庐州城,使得整座城都处于沸腾的状态。
来贺的使者,将偏厅的偏厅都挤得水泄不通,至于庭院,更是被杂七杂八的礼物堆得满满当当。
作为宴会的主角,陵千山当然是全族人的焦点。从早上起来,就被丫鬟们簇拥着拉去穿绸裹缎,打扮得粉妆玉琢,活脱脱小一号的翩翩公子哥,俏皮胆大的姑娘还笑嘻嘻地往千山头上插了一朵还带有晨露的小花。
好不容易逃离珠围翠绕的窘境,又被稚童们抓住,哥哥大郎的叫个不停。这些孩子都是家生子,平时就喜欢跟他撒娇,闹了好一会,他不得不从伴当处借了不少喜糖,好说坏说才摆脱他们。
陵千山刚想躲进厨房喘口气,推开厨房的门却发觉早有人捷足先登。
父亲可怜巴巴地蹲在那儿,手上还端着一碗碧粳粥。
看到儿子进来后,陵浅山赶紧示意儿子不要出声,可惜还是晚了。
“爹!”陵千山无比清脆的声音在庭院回响。
陵浅山看着儿子狡黠的眼睛,哪里不知道他在故意坑爹。但还没等到陵浅山发作,闻声拄杖赶来的祖母先发飙了。
别看老太太年纪挺大,精神可是非常的好,拽住陵浅山就一阵呵斥:“你这个臭小子,老身找你很久了啊,之前说搬家时,还装腔作势说什么现在我才是家主……现在轮到你撑场子时,你跑这偷食吃来了是吧。还吃!快给老身过来!”
“娘!儿子从早上就没吃饱饭。再说,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懂规矩,让他们等等,他们正好交流一下感情。”陵浅山身为人父,却没有半点父亲的威严,他可怜巴巴地说道。
“呸,君子谨言慎行!”祖母听到陵浅山的话后,干脆举起拐杖用力砸了下去,可是一点都没留手,砸得陵浅山哇哇叫唤,“让你当家主,你还学会顶嘴了?!就想着跟狐朋狗友在一起,老身让你不干正事!”
年仅六岁的陵千山,跟在两人后面,笑嘻嘻地望着老爹被祖母管教。
虽然名声不显,但此时的陵千山,在族内已得到了神童的称号,摹朱口诵宛若大人模样。
……或者说依稀记得前世记忆的他,本来就是大人魂魄。
《上大人》、《千家诗》此等,陵千山早已弃之不阅。更多的时间,被他用来专心致志攻读河图洛书,识奇门之数,明遁甲之秘。同时,陵千山还持之以恒地锻炼筋骨,以备日后习百家之武。
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幻想过,却从未接触到的。
一个侠客可以行的世界。
陵千山发自内心地努力,想要尽早成为高来高去的大侠。如此过分的热情,甚至让人觉得害怕。他不止一次听闻到有下人称他是妖物、怪物。
不过父亲从未怀疑过他,从未想到自己儿子体内会有个成熟的灵魂。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