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正是为主持家务一事不痛快,想了几天,终还是拣了个日子到语娆那里去。侯府门面虽在,留下的仆人也是忠心耿耿,但毕竟人单力薄,曾经擦得光亮的梁柱门沿此时都积着灰,一碰就是个印子。花园里的花已被除去大半,种上的丝瓜毛豆青菜倒是生机勃勃,藤蔓爬得满天满地,将几朵恹恹开着的花都给淹没了。
云嫣恨不得放上一把火烧了藤蔓,她喜欢奇花异草,要的是九重宫闱高高在上,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乡土气息?于是低着头猛往里冲,谁知道斜刺里钻出两只大白鹅,呆头呆脑的就往她方向扑过来。她吓了一跳,伸手轰它们道:“去去去,边上去。”
那两只大白鹅不怕她,扑棱翅膀伸长脖颈“嘎嘎嘎”地直冲她叫唤。云嫣生怕它们啄上来,边往后退边道:“看门狗养不起,养两只看门鹅了?我说唐语娆,你也太欺负人了。”语娆听见动静早就走了出来,看云嫣被两只鹅驱赶得狼狈不堪,抿嘴一笑,“我可不敢欺负你,这是养来卖的,到时候有了银子才能给嫂子你改善伙食不是?”
云嫣看她没有给自己解围的意思,恼羞成怒,“免了,姑娘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哪里敢让姑娘来关心我?”“关心不敢,不过在二哥回来之前,我总要照看好家里每一个人,不让她们受委屈不是?”语娆边说,边唤着那鹅回来,撒了把豆面给它们。云嫣趁此机会扶一扶发鬓,又紧了紧差点掉落的鞋,直起腰追上语娆道:“你还想得起你二哥么?你要真把他放在心里,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语娆哂笑,“我怎么对你了?”
“哼,你明明知道你二哥平日里最把谁放在心上、最相信谁,却偏偏要一个他最不喜欢的锯嘴葫芦来当家,这不是有心给家里添乱,跟我过不去吗?”
“跟你过不去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也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云嫣脸上一阵红白,“我高估自己,那姑娘呢?退而求其次,同王爷做不成夫妻,就同他的下属做夫妻,好歹还算是王府里的人不是?”
语娆脸色大变。
云嫣自以为得意,又续道:“姑娘不顺心就要我也不顺心,别人不懂,我可是明白得很。”
语娆气得发笑,“你明白?”
“当然,谁让我大姐是王妃呢?你欺负不了她,就只能欺负我了。”云嫣啧啧叹息,“虽说如此,你在别的事情上欺负我就算了,在理家大事上,怎么能挑个这么没用的人上来?要是太太知道了,头风一定又要发作了。”
语娆已平复了心情,淡淡道:“娘已经知道了,并无异议。”
云嫣一撇嘴角,“太太会后悔的。”
“娘说了,心计差嘴笨一些没关系,只要为人尊重,下人服气,不会无事生非就好。”
这回轮到云嫣变了脸色,“为人尊重?难道我就不尊重,会无事生非么?”
“原来嫂子你心里清楚,”语娆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转,“我要去娘那里,你去不去?”
云嫣暗暗拊度一回,终觉得去了也没意思,这母女俩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再吵再闹,大权也落不到自己手里,“我早上去过了,过会儿我三妹兴许会来,先不去了。”
语娆望着她远去背影,暗暗摇了摇头。去到唐夫人这里问明病况,又亲自从丫鬟手上接过药碗端了上去。唐夫人半靠在枕上,看着她微微笑道:“你来得正好,之前她们刚送来封信,说是从你爹那儿来的,快打开给娘念念。”语娆忙放下药,拆开信略看了看,脸上一红,又放下道:“爹说他和二哥都好,如今被分在……他……他的麾下。”
唐夫人看她脸色娇羞,就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吟风,温和笑道,“既如此,我更放心了。”语娆低头,片刻,端起药碗坐到唐夫人身边,“娘,还是先吃药吧,信等三哥回来再看。”唐夫人颔首,一口一口喝着她送上的药,脸色舒展,“虽说你爹和你二哥都不能回来观礼,不过之后总能相见,到时候他们看了,也必然会替你欢喜的。”
语娆垂首,“娘虽然这样想,但是爹和二哥……”
“我知道,你怕他们拉不下脸,到时候彼此尴尬。”
语娆低低道:“而且爹从前虽说答应了婚事,但是从没想到婚事成就的时候,他老人家反而成了人家的属下,怎么不叫他尴尬难堪?”
唐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世上之事,必然有起有落,想开了就好。再者看眼前情形,皇上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或者你爹和你二哥将来还能起复呢?”
语娆抿了抿唇,“我只希望爹和二哥平平安安就好,皇上……心意难测。”
唐夫人眸光晦暗,“前几天你大伯母那儿传来话,说你堂姐在冷宫里病了,又没有太医肯好好医治,想找你三哥去说说情呢。”
“三哥去说了么?”
“你三哥胆子再大,也不敢当面同皇上说,只能悄悄求了太后,之后谨王知道,又让人送了几味药去,说是外面买不到的。”
语娆听提起君宜,头又低了低。唐夫人注视她道:“娆儿,娘一直在想,你那样倾心于谨王,当初怎么会突然要嫁给他身边的侍卫,是不是……其中有什么娘不知道的事?”
语娆猛然抬头,“娘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言闲语?”
“就算人不说,娘也想不明白啊,只是看你那时候坚决,娘也不好反对什么,盼着你们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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