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从石缝中长出,越是崎岖,越见幽香。所以君子喜兰。但春秋砚主唯独钟情桃夭之芳华,这件事在儒林中并不是秘密。昔年孚言山十大弟子,喜好梅兰松竹者皆有。杜芳霖俯身以扇尖逗弄兰花,落在花上的目光越发显得悠远。
骤雨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胡须沾满泥土:
“自从你由道境回来之后,便一日一日不爱说话,不过是小小开个玩笑,打得这样残,哎哟,腰要折……”
“装。”
杜芳霖扬扇起身。骤雨生哈哈一声,松开扶持腰部的手,一时恢复挺拔姿势。之前杜芳霖横胸一掌看似力道十足,真正让铸天手不及反抗的,其实是随着掌力渡入体内的三道无形凝气针,才因脉气不通一时无法运功,惨遭被打飞。他与杜芳霖相识的时候武林中还没有春秋砚主这个名号,从西武林到现在已是数百年的朋友,说话彼此之间也不会太顾忌。
尤其是当“外人”人觉非常君也已离去的时候。
“听说你有事找我,我便不远千里回来了!”骤雨生整理胡须道,可能是之前脸部着地的缘故,清理出一堆泥土烂叶。
杜芳霖手抚折扇,心中确认这定然是山上被困住的邪灵已同骤雨生有所联系,难怪这野人能如此准确地在北域截住自己的行踪。日后屋舍之外的阵法力量还需加强,或是此回手段仍不够狠,要继续调教那尾不听话的孚言山大管家红鲤鱼鱼吞墨。
“吾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灵蛊山与黑狗兄?”
杜芳霖道:“除此之外,玉匣枕的下落也要继续给予关注。”
骤雨生似若回忆:“说来也是奇怪,你说的这个玉匣枕,两百年前一次珍品展会吾也曾见过,后来其主遭遇暗杀便一直去向不明。”
玉匣枕材质特殊,能保存人之躯体最后一丝元气不散,自然也可以用来盛放人之灵识。
“根据那邪灵最近提出的要求,吾是否可以猜测,这个玉匣枕的失踪与灭境那边有些牵连?那岂不是说,武林中存在邪灵一方隐藏的人?”
骤雨生看似不修边幅,实则心中清醒。邪灵尘六梦虽然是铸天手先认识的朋友,之后却因佛公子一事多次与孚言山发生冲突,若非漂血孤岛一场变故化敌为友,也不可能让杜芳霖多了一位义兄。这让野人愧疚感概之余得了教训,再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将自己认识的朋友往山上带。现在连杜芳霖都无法确定铸天手到底在野外结交了哪些人。
“我心中有数。”杜芳霖从不妄言。在天命未受其干扰出现太大变故之前,武林中一切潜伏的危机从来都逃不过春秋砚主的双眼。这一点从昔年号天穹之祸被其断言能解之后,便有无数事例验证。故而他这样说,骤雨生便揭过这一页。
“那我可就离去了!”骤雨生继续整理胡须,乐呵呵地道。
“吾给你找了一位徒弟。”这边杜芳霖又道。骤雨生行动一停。铸天手隐于世外,其名声只在铸师一脉有所流传,但这并不代表骤雨生就只有铸剑师一重身份。杜芳霖语气悠长,似有所指:“你留下的路观图,吾帮你找着主人了。”
路观图正是赠送北辰凤先的那一份,通往单锋隐流一脉一处隐秘地点,是被称为单锋源头的山崖。石壁上曾被神秘创者留下一道意义非凡剑痕,当今武林单锋流派多半是来源于此。不能说单锋创者所留之招一定就比单锋修者高明,但最初之理念毕竟是来源于此,所以山崖所在之地也不曾外传,唯有单锋一脉之人才会知晓。
铸天手踏上放飞自我之征途前,将此处地点告知杜芳霖,一来是想借此告别过去,二来也是全了知交一片好奇之心。春秋砚主是否有借此学到单锋剑几分精髓,甚至如今剑法精进如何,骤雨生从不过问。但他是知道,除去琴棋书画四绝艺之外,杜芳霖是有传授过人儒门剑术的。
“你给了?”
“已赠予。”
“那人……”骤雨生不小心揪下了一根胡须,疼得一咧嘴:“连我自己都无确定是否正确的路,你倒是干脆!”单锋隐流,有时候想想,就像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自娱自乐,所谓“赋剑流觞”又有何实际意义。
反正更改姓名的骤雨生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知道了。”终究是沉默片刻,回忆起昔日那段时光,杜芳霖真真是擅长抓人痛脚。骤雨生目光有一瞬锐利,继而转为寻常,无奈:“还有何事?”
“无。”杜芳霖合拢扇子。他也只是交待一声,若眼前人旧心未死,自然会有所行动。
骤雨生哈哈一笑:“你啊你啊……”拿手指点了点,终究再未说什么,转身一拂裘衣下摆,大步流星而去,只听远远传来歌诀。
“人生一世一癫狂,酒兴正浓何弃觞,铁琴奏歌响天宇,无非浊酒浇热肠……”
这之后北隅上空风起云涌,连同中原之消息通过孚言山布置在武林中的暗线,源源不断送至南下的杜芳霖手中。
首先是那日北隅皇城清除乱党,富商楚王孙初次展露武艺,以绝强掌力牺牲属下,中北辰胤一箭,只身逃离皇城。
但不料与此同时,北辰皇朝大王爷北辰望竟然私下点兵远至城外百里樱雪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楚王孙的独生女楚华容捉拿归案。此事据说并未得到摄政太后许可,因此被朝臣揭发大王爷私会武将有不臣之心,又有御史弹劾以证据显示之前楚王孙曾向北辰望长子行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