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舟讶然片刻,不晓得该说什么。
赵天青听得手抖,筷子摔在桌面上,饭粒也洒了满桌。他满脸都是惊讶:“登报?姐夫,你当真要写文章?写斋藤会社走私的文章?”
梁平章点了头:“我说要写,那必然要写。何况,我已与报馆的主编商量过,他也同意我将此事写出来。”
“当真会刊登出来么?”叶微舟问。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会的,”梁平章道,“《福尔摩斯》最常揭露这些,主编也鼓励了我写斋藤会社走私一事。”
赵天青松下了一口气:“其实我一开始也希望你能写一写,但是见你每天都这样劳累,我也不好开口。你瞧,你身边有我,我便是这一次走私事件的亲眼目睹者,那天的事我也记得牢牢的,随时都能说出来……”
由于情绪激动,赵天青说得脸都有些涨红:“何况,还有微舟!微舟便是征税科的,她手上还有许多证据!”
梁平章看向叶微舟,而后者则皱着眉头,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天整理斋藤会社相关报单的时候,叶微舟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多抄录了一份。当时她只是出于直觉,如今看来,她的这种直觉派上了用场。
当晚,叶微舟依旧留宿赵家。
不过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她主要是忙着协助梁平章写文章。
由于不够放心,叶微舟始终将那些可作为证据的报单抄录随身携带,今日,她将报单一张张拿出来,并解释、分析给梁平章听。
梁平章边听边点头,在纸上沙沙地记下笔记。赵天青和赵藕荷姐弟俩则边听边打瞌睡,后来不得不回房睡觉了。
叶微舟与梁平章忙完了很晚。叶微舟睡下时,旁边早早入眠的赵藕荷因为她爬上床的动作,不由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赵藕荷伸手抱住了叶微舟的腰,又把脑袋往她的肩窝处靠,嗓音软软地喊她:“平章,怎么忙到这样晚?”
叶微舟的脸一下红了,却不好把赵藕荷推开,她清了清喉咙,尝试着叫醒好友:“藕荷,是我,微舟。不是你的平章。”
赵藕荷却抱着她睡着了。
窗外月明,隔着纱帘照入室内。叶微舟四肢僵直地躺着,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她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她已经不适合总是留宿赵家了。
——
次日,梁平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赵藕荷说:“他必定是忙着将文章送去报馆了,早前时候他便是这样。”
叶微舟心怀忐忑地吃过早饭,又更加忐忑地抵达了江海关,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海关与前几日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没有人主动向叶微舟说话。
一直到了下午,一个英国年轻人出现在征税科办公处门外,往里张望了一会儿,用中文喊了一声:“叶微舟!”
原本还喧闹的办公处瞬间陷入沉寂。
叶微舟从报单之间抬起头,看向门外。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几乎整个办公处的人都在看她。
门外的英国年轻人向她招了一下手,还是说的中文:“跟我来。”
叶微舟应了一声,起身走去。
经过孙叔黎身边时,叶微舟像是听到了一声“加油”,可她看过去时,孙叔黎又一脸的淡漠,像是压根没有说过任何话。
叶微舟忽而觉得轻松起来,加紧脚步走向了门外。
门外的英国年轻人说他来自缉私科,眼下,是缉私科的科长麦奎尔先生让他来请叶微舟前去的。
闻此,叶微舟问他:“是对斋藤会社的调查有了结果么?”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叶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问不出什么,叶微舟只能静观其变。她也默默地想,即便这一次过去,上头的人会让她与赵天青一样休假在家,或是直接将她辞退,她也不会害怕。
年轻人领着她进入了一间小型会议室内。
里头除了缉私科的科长麦奎尔先生,还坐着验估科的寺冈键次,以及人事科的两位职员。一个是叶微舟的父亲叶慎行,另外一个也是人事科的,还是叶慎行的多年同事与好友。去年叶微舟去找父亲时见过他一次,还有一些印象。
四个人的表情都并不轻松。见叶微舟到了,麦奎尔先生率先道:“叶小姐,请坐。”
叶微舟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一次的事,”麦奎尔先生开口,“我们已经商量完全,将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叶微舟紧张地收拢手指,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麦奎尔先生皱起了眉头:“叶小姐,巡捕房将会前往抓捕验估科的赵天青。”
叶微舟狠狠地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麦奎尔先生看向她,语调冷静非常:“我们认为,不论是对于斋藤会社的上报或是对其展开的调查,都应该是我们海关内部的事。在得出一个完全的结论之前,这些应该是海关内部的秘密。”
顿了顿,麦奎尔先生继续道:“但是,今天早上的一份报纸上,我们看到了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这是一份在上海地区影响力很大的报纸,即便报上文章所写内容属实,但是在我们完成这一次调查之前对外透露,我们认为,这都是一种行业内的背叛行为。”
“行业内的背叛行为?”叶微舟对此不能理解。
“不错,”麦奎尔先生道,“叶小姐,你要知道,海关有海关的规定章程,此事见报以后,上海社会对此事的评判必定会影响我们的公正。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