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事想谈。”
“你大约是忘记了,我也是验估科的!这位科长,大家都喊他寺冈先生。他有个心化。”
“其他的呢?”
“其他的我就不晓得了,我只是个小职员,并未能与这位科长有什么交情……”
“……”谈话之间,车子开到江海关大厦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此时,外面的雨已小了许多。
叶微舟听赵天青和钟岸说话听了一路,心里总有些焦躁的感觉。车子还未完全停稳,她已经头也不转地把手帕递还了回去。
钟岸望了她一眼,自然地伸出了手。目光下落,可以看见她细白的手臂。
她的指尖染着红色蔻丹。两个人的手指触碰在一起,有一种微麻的怪异感觉,叶微舟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不等钟岸抓住帕子,她便已飞快地抽回了手。帕子掉落在座椅上。钟岸抬眼看过去。
叶微舟已经下了车,并且
“啪”的一声,甩上了车门。她大步朝着江海关大厦走去,脚步很快,比她下车晚一些的赵天青忙跟了上去:“微舟,你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啊……”叶微舟没停,走路的速度没有丝毫放缓。
钟岸隔着车窗看过去,高挑的背影倒映入他的眸底,与十年前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钟岸望着她良久,忽而笑了。待得无法看见她的背影,他才收回目光,向前方的司机道了一声:“开车。”另一边。
叶微舟的确走得太快,快到赵天青得小跑着才能跟上。赵天青喊她:“微舟,我们没有迟,你不必如此着急,而且,我们都还未向钟先生道谢呢!”叶微舟像是在急于逃走,压根没听到他说什么,脚步片刻不肯停顿,很快进了征税科办公处。
死活跟不上叶微舟而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的赵天青待在原地,有些受伤。
他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姐姐让他多照看叶微舟,他也的确觉得,叶微舟是个姑娘家,他得多照顾。
因此,在躲雨的时候,担心她无聊,他特意给她讲了笑话;看见钟先生的车子,他好心把后车座让给了她,因为更宽敞;在车子上,为了缓解尴尬,他说了那么多话,连
“缘分”都扯出来了……他分明这样殚精竭虑为她好,为何是这样的结果?
在验估科,赵天青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没有搞清楚。不过,他倒是听说了一件八卦的事——他们科长寺冈先生的妻子姓田中,比寺冈先生小了整整七岁。
——当天下午下了班,叶微舟与叶慎行父女二人一起坐家里的别克小汽车回叶公馆。
叶公馆是静安寺路的一间老式里弄房子,一侧墙壁上满是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好看。
过去叶家人丁兴旺,俊才并出,乃是一方望族。如今的叶家名望仍在,却已无法与过去相比。
倒不是因为没有了俊才,而是叶公馆人丁太稀薄。那样大的房屋里,住的人实在不多。
不算上帮佣,短工长工,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祖父叶效宗,父亲叶慎行,二叔叶慎举,以及叶微舟。
二叔叶慎举的年纪比叶微舟稍长,在军阀并行时期便有了一定权势,如今已是大忙人,并不常回叶公馆。
故而,这个家是冷清的。叶慎行穿的一身黑绸长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模样很是文雅。
他提着衣摆下车,步伐沉稳,叶微舟则跟在他的身后,踩着小石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跳。
“微舟。”叶慎行忽然出声说话。叶微舟脚步一顿,忙换上优雅的步子,还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父亲。”叶慎行反背着双手,问她:“赵家如何?”
“赵家一切都好,他们的房子还有一个小花园。”
“哦,那是不错。”顿了顿,叶慎行又问:“你以为,日本人如何?”这个问题跳跃性很大,叶微舟稍微愣了一下,这才回答:“日本人……与美国人、英国人没什么区别。为何这样问?”叶慎行摇了一下头:“没有什么。”可即便他这么说,叶微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直到三天以后,叶微舟才终于领悟到,为什么叶慎行会忽然问她这么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