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贾有容就来叫醒孤。孤睁眼的时候发现杨子令已经不在了,心中琢磨着,这段日子他也够辛苦的,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得给他弄点参汤补一补。贾有容告诉孤,昨夜下了一整夜雪,如今积雪都有寸余厚了,雪地难行,问要不要换个日子再去林府。
孤一边在她的伺候下更衣一边回道:“林丞已经快不行了,这日头看着雪也难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孤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他……估摸着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官家就不怕他托孤?”贾有容笑起来,“林丞可是个老实人,从没怀疑过皇长子乃官家血脉,若他当真托孤,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孤其实不太想直面这个问题,可她这时候问出来,孤也不想回避,就告诉她道:“已经是将死之人,孤也不想骗他,林清琼进宫时孤就承诺过,只要孤在这皇位上一天,她就永远是皇后。但孩子不可能封为太子,你这么聪明,也该猜到了。”
贾有容收敛了笑意:“可瞿让……”
“他比你看得更透彻,”孤俯身去把脸泡在脸盆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是水地抬起头来,接过贾有容手里的帕子往脸上胡乱擦了擦,“否则你以为他为何这么些日子都躲着孤?他心里很清楚孩子的事孤不可能让步,也知道面对他时孤心里难免会有歉疚。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贾有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帮孤把大氅穿上,才道:“素来怕冷,这次可别出趟宫就给冻坏了。”
“放心吧,有你在,孤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孤笑了笑,心头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深吸了一口气才踏了出去。
贾有才在宫门外候着,马车里备了暖炉,可以说很贴心了。可这次潮哥儿没跟着来让孤有些意外,问起时贾有才道:“子令哥说,这次官家出宫是有要事要谈,也要防着有贼人作乱,人越少越好。”
这么说孤就明白了,一方面是知道这次孤出宫见林丞,估计也是见最后一面了,担心人多嘴杂泄露了消息,另一方面也担心万一他们真的胆大到敢来行刺,身边少一个没功夫的女子也便于撤离。
许久不曾来杨府,下马车的时候孤一抬头,发现整座门庭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踏进府门后,孤忍不住抖了抖,怎么好好一座府邸,进来后比在外头还冷。
杨子令迎出来,连跟着的贾有才和小黄门都不顾了,过来就握住了孤的手:“林大人病中不喜人声,臣便做主遣散了部分下人,老夫人在房中陪着大人,不便前来接驾。”
“不妨事。”他的手真暖和啊,孤被他这一握,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带孤去看看。”
这是孤第一次见到林丞的夫人,虽然她一直在乡下生活,却不是孤想象中那样,一头银发梳得妥帖又大方。杨子令介绍了孤的身份,她也依着礼数不卑不亢地请安,孤亲自将她扶起来。杨子令说起她腿脚不太方便,孤就赐座,让杨子令扶着她坐下了。
老夫人没有过分推辞,谢了恩也就坐下了。
孤朝杨子令看了一眼,他就朝孤点了点头,出去将门关上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孤同他们夫妇,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孤看林丞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也不像是昏迷,一直在微弱地念叨着什么。
孤朝他倾下身,凑近他说道:“林大人,是孤来了,孤来看您了。”
“官家……老臣,老臣……”他突然激动起来,咳得差点呛住,老夫人这才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扶起林丞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伸出手在他胸前轻抚着替他顺气,用家乡话糯糯地同他说了几句,林丞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孤看着突然很感动。
林丞双手伸过来捧握住孤的手,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神色亦十分欣慰,再开口时虽然声音还是一样虚弱,但话连贯了许多:“官家还肯来见老臣最后一面,老臣感激不尽……”
“林大人,孤有难时,是您挺身而出支持孤;国舅逼婚时,亦是您将清琼送进宫,”孤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孤怎么可能不来看您?”
林丞的双唇干枯得裂开来,他靠在夫人身上,表情和蔼而慈祥,整个人看上去恬淡又通透:“官家早就知道当年娘娘之死与老臣脱不了干系,却让老臣在府中养伤至今……”
他说话十分费力,孤也不想他说起这些,就主动点头道:“杨氏在母妃的胭脂里下毒,还是您拦下的,后来母妃毒发,将黑锅甩到她身上的亦另有其人,父皇最后宾天时要求四妃陪葬,就是因为心中有数。您当年从大局出发,不想父皇因宠爱母妃而乱了朝政,孤心里明白。”
林丞像是早就知道孤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虚弱地笑起来:“这么多年,她一个弱女子,若非老臣时时接济,根本活不到被哥舒达华发现那一日……”
“孤想知道,她明明在你的掩护下安然度过了这么多年,为何选在这时回京?她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孤握紧了他的手,“她回京是为了什么?同你见面那日又说了些什么?她是自尽对不对?”
“她早就不想活了,当日她下毒一事败露,父皇下旨将杨氏满门抄斩,这件事最后被压了下来,杨氏是因通敌叛国之罪而被灭门,当年事出突然”孤猛地朝他凑过去,“你早就知道她是杨子令的长姐对不对?”
林丞瞬间咬紧双唇,瞪大眼睛盯着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