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让到了华阳宫后,进门就屏退了左右。林清琼抱着孩子迎出来,虽然祖父母新丧,没有心情笑,但见到他时的高兴是藏不住的。
“你……你来了。”她面对瞿让时,总还是一副小娘子的娇羞之态。
瞿让却没有脸面对她笑。他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低头在孩子脸上亲了亲:“真是个乖孩子……”
林清琼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时候过来,慌慌张张地想唤奶娘来将孩子抱走,自己好梳洗了伺候他,瞿让却拦住了:“他们都退下了,我想同你说说话。”
“说什么?”林清琼就着他抱孩子的姿势逗弄着礼儿。
“聊这个孩子。”瞿让压低了声音,“明明每次我都赐药了,为什么你还会有孩子?你从来没喝过是不是?”
林清琼僵住了,倔强着不肯承认:“官家说什么呢……”
瞿让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回答我!”
孩子被单手抱得不舒服,“哇”的一声哭起来,林清琼急了:“孩子……孩子不舒服……”
“他很快就不会不舒服了。”瞿让直接将孩子摔到了榻上,孩子的哭声更凄厉了,他再次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你弄疼我了!”
瞿让这次松开了她,走到床边一手掐在孩子的脖子上,直接悬空掐着他。林清琼尖叫一声扑过去抢孩子,但瞿让怎么可能松手?
林清琼发疯一般地去抢:“你放手……放手啊!他是你亲生儿子啊……”
任她怎么闹,瞿让都等到孩子脸色铁青,已经不再呼吸了才松手。
林清琼终于抢到了孩子,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她抱着儿子已经渐渐发凉的尸体,明明已经心灰意冷到极点,再抬头看向瞿让时,脸上居然还带了几分笑意。她轻轻地对他说,犹如情人间的耳语:“大婚那日,我忐忑地坐在华阳宫里,等着夫君来将我的盖头掀起,外头的流言是那样不堪,我却始终对我的夫婿满怀最大的期待……”
她温柔地看着瞿让:“你没有让我失望,那一夜你教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时我就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娶我都只是权宜之计,这场梦终究是要醒的。你一生清朗君子,而我不欲做那危墙。”
眼前温柔又得体的女子空洞而悲伤的眼神和那一夜他掀开盖头时对上的惊慌失措的眼神相重合,瞿让只觉得心中绞痛,连呼吸都被压制住,每一秒都在提醒他彻骨之痛。
“我祖父告诉我,官家虽然身不满五尺,体弱多病,但始终是官家,让我就当是为国献身。”她的眼泪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可我面对的夫婿,明明是身长八尺、体格健硕的呀……”
“你究竟想说什么?”瞿让努力稳住手中的剑,从她不断说出的话中判断她究竟知道多少真相。
林清琼将孩子的尸身放下,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瞿让的方向走过去,一步一步……朝着瞿让的剑走过去。
她伸手抽出他的剑,捏住剑尖放在自己脖颈上,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是官家,但我还是一直同你琴瑟和鸣,你可知道是为何?”
瞿让没有出声。
“我一早便知道,每每你来华阳宫后,第二日早膳必定会有的那一道鸽子汤里有避子药,可我一次都没有喝过,这孩子……原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是我强求……”她的笑容凄凄惨惨,“这一切都是我强求,是我害了他,也是我害了你,可这都是因为我爱你。”
瞿让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
“杀了我吧,”她闭上眼,将自己又送近几分,“为保皇嗣血脉不乱,孩子必须死,你下手的时候并没有一丝犹豫,那么现在也一样,杀了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人知道官家的秘密,杀了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人知道你的秘密。孩子没了娘怎么行,黄泉路上,让我去陪着他。”
“我不会杀你,”瞿让手腕一翻,剑被收到身后,他无声地笑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是无辜的,一切错都在我。”
“你可知道为何官家会命我同你圆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中难得带了几分温柔之色,“并不是因为不举,也不是因为断袖,而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林清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轻松地笑起来,“我从小被带进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被人逼婚,大婚之夜无法搪塞过去。我生来就是为她做替身的,我生来……就是为了她。所以华阳宫我必须去,孩子我必须毫不犹豫地杀,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为她。”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瞿让一字一句地回答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生来就是要君临天下的,于她而言,如今我才是那危墙。该死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我!”
林清琼心中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赶紧上前了两步:“你……”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上一个用力,剑已干脆利落地落在他的脖颈之上,他对待孩子不曾心慈手软,对待自己更是。
林清琼只来得及抱住他缓缓倒下的身体,整个人都崩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瞿让一直望着华阳宫那道被他自己下令紧紧关闭的宫门,眼神缱绻而温柔,剑身锋利,他挥剑而出,对人对己都一样,从不留活路。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刚被带进宫时